棉被人-不归路

第49章


  收起你自我良好的感觉,本姑娘没时间关心你那些破鞋。
  你说话真粗俗。
  我只是说说,谁像你说都不说直接行动。
  喂,你有事求我呀,你刚刚说的。
  哦,谢谢提醒。每次见你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啊。
  我喜欢你?我宁愿咬舌自尽。
  你好像在赌气。
  谢谢你看得出来。
  张小薇,你本事没见长,脾气却见长。你就不能像对刚刚那个黑金刚那样温柔的对我说话?
  天。黑金刚,亏他想的出来。恶言恶语,也是一种孽。
  我一扭头,警察起身,刷卡,走人。没有和我说再见。
  怕又气跑一个。真没用。这点小事情就经不起考验,跑就跑吧。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无论我怎样嫉妒,气愤,羡慕,诽谤,攻讧,拉拢,统统没用。
  我妈不是经常说命中八尺莫求一丈吗。
  我别转面孔,谈正事要紧。
  言老板,刚刚楼下那女的是你新欢?
  不是。他一口否定。
  切,男人说不是,那就是是,说没有,那就是有。说有,那就不得了了。
  宽让是胸怀,漠视是手段。何况现在我有求于他,不得不低声下气以示友好。也是奇怪,我平时口笨心拙的,单单对付言七的时候我玲珑八面。果然一物降一物。
  不一定每个人都喜欢我,所以我更加珍惜喜欢我的那些人。
  言七,你觉得小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不要告诉我对她没感觉。
  感觉啊?她比你漂亮。
  这是不争的事实,要你说?
  喂,张小薇你太过分了,你玩弄够了我现在准备转手批发出去吗?
  你说话注意一些。我和你是清白的,我们仅仅是哥们。
  哥们?言七被我气得噎住,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不止一次地设问,为什么是我,言七为什么看上我?不过是因为我不似其他女人那样对他迫不及待。
  把手放在良心的位置上,我发誓,我最想嫁的那个人他不肯娶我。翻来覆去,最爱的还是陈剑。
  其他人不是不好,他最好,最难忘,最占据我记忆和灵魂。
  我不可能似对他那样对别人了。
  我再也不会爱一个人比爱他更深。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自己也无能为力。我试过,不行,我做不到。
  我把我生病的事情告诉言七了,他答应为我保密。
  他看着我,隔着桌子抓住我的手,紧握。不再嬉皮笑脸,眼睛里尽是哀伤。
  别这样看我,言七,我会受不了的。我拿着刀叉无聊地敲击碗碟,叮叮叮当当当,仿佛不停地敲,就可以把大块大块的心灰意冷打退一些。
  小薇。言七唤我。他食不下咽,语气出奇地温柔。有如我们最初的碰面,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他给我一张邮票,塞到嘴巴里,小心翼翼拉着我手陪我一起摇摆晃动,时不时喂我一口水。
  我们每个人的体内都有一个受困挣扎的精灵,它善良而软弱,聪明而忧郁,你看不见,但请别怀疑它的存在。
  小米是我喜悦信任的女人。她是我童年记忆里最温暖的篇章。我自海南岛把她拉到昆明,是想让她断绝过去,重新开始。我们有手有脚,肯吃苦,一定能打开局面,谁也不靠,只靠自己好好努力去经营美好人生,但,我现在不能与她同行到底了。
  言七,代我照顾她和小糖。小糖是我同你一同去认养,你亦是干爹身份,我的意思你懂,对不对。
  言七点头。点头YES摇头NO,他同意了。
  我吐出一口气,一颗悬浮移动的心终于平复不再颠簸。
  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是我还是很疼,滑行在刀锋上的勇敢,太叫人绝望。好疼啊,疼得我想把刀叉扎入心口。疼我我想倒在地下抱住他的腿,把我的脸埋在他的膝上,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但现在我还是失去了他。
  回途我和言七都没有再说话。他一只手握方向盘,另外一只手牢牢抓住我的,有点疼,他太大力了。
  他尽力掩饰他的不平静。
  其实,这是一个好男人。是我没福气。
  收音机里云南音乐台在播放一首老歌,是黄舒骏的《改变1995》。
  这是我这辈子听见的最好听的歌。歌声好像从潮湿氤氲的海面缓缓上升翻腾而起,冰清玉洁,颠沛流离,一个人所经历的所有风霜,和只有夜晚的星子才会隐约闪烁的撩人的哀伤。
  你走之后没几天
  邓丽君也跟我们说再见
  张爱玲在秋天渡过了她最后一夜
  英国少了一位黛安娜王妃
  你最心爱的吉他现在住在我的房间
  我最想写的那一首歌至今还没出现
  eagles在东京开了复出又告别的演唱会
  我在巨蛋帮你听了desperado满脸都是泪
  歌坛出了一个张惠妹
  王菲变王靖雯又变回王菲
  张国荣终于开心的承认他是个gay
  老外告诉我台湾的女孩舒淇最美
  santana莫名其妙又红了一遍
  madonna还是我们呼风唤雨的娜姐
  paul simon的脸苍老的令人心碎
  prince宣布他这辈子再也不做音乐
  世界不断的改变改变
  我的心思却不愿离开从前
  时间不停的走远走远
  我的记忆却停在
  却停在那1995年
  ……
  如果你曾经一个人完整地听完这歌,相信你也和我一样,好像在荒芜黑暗中蹒跚行走,两手空空。除了脚步的回声,我居然找不到谁和我说话。回不去的从前,我的1995年。
  是的,1995年。命运之手将我拉向深渊,我越走越远,与最初的梦想背道而驰,却没料想,不由自主地踏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车窗外突然落下瓢泼大雨,斜斜地敲打在玻璃上面,开了雨刷,还是模糊一片。我与言七坐在车内,犹如海底探险一样缓慢地游移,一寸一寸,一点一点,一桩一桩。天色阴沉下来,路旁开始齐刷刷地亮起橘黄的灯。那种灯光,昏而柔,泛旧而温暖,适合用来想念及等待。
  可是我等谁呢,谁又等我呢?
  可是我想谁呀,谁又想我呀?
  那种灯光我是熟悉的,很小的时候,放学回家,一个大板凳一个小板凳,大板凳用来写作业温书,小板凳用来坐在屁股下。一边写一边竖起耳朵听,门什么时候响,妈妈什么时候回家。一直等,等待长大,等待离开这个家,等待遇见一个人,等待他带着我远走天涯。
  结果一切都颠覆了,都不曾按照我预想中的顺序依次发生。童年提前结束,时间将我打造成刀枪不入的大人。命运从不经我允许同意,不由分说自私无情地带走我身边一样又一样。
  真的不是我想的样子。
  呵呵,妈妈,至亲的人,生我养我,后来打我,憎我,怨我,变成仇人,她不再认我。
  有的东西需要时间,想表白什么,要证明什么,都很枉然,只不过给别人增加谈资。
  怕是要白发人送我黑发人了。
  我很平静很平静的流下眼泪。很多年不哭了,都有点不会哭了。
  身边的男人是懂我的,所以不会问讯,不会试探,不会来贸然擦干我的泪。
  我只是突然有点伤感,我心底有个小小的人在鞭击我的灵魂。我不再野性不羁,不再骄傲刚烈。
  我这半生,算上丰富荣美,百感交集,我觉得很值。
  我亦曾爱一个人爱得天塌地陷翻云覆雨寸草不生,爱过了,爱够了,爱完了,爱不下去了,便抽身而去,光荣撤退,知错就改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我不会问抛弃我的男人,为什么不爱我。有望得到的就努力,无望得到我也不介意。我爱我做过的每一份工,但是我从不爱我的上司。我谈恋爱如打麻将,差不多我就和牌,不认真就没意思,太认真就保准伤心,总是很难两全其美。我从不对任何一届男友坦白过去,我在意他,不必,不在意他,更不必,我心里有数。曾经背叛过我的男人想回头我会叫他滚蛋,我曾经背叛过男人请求我回头,我也说不,不不不。我决不逼迫男人撒谎,怕他恨我,当然我也不会相信他的话,怕我恨他。
  我聪明,我不算坏,我不小气,我重义气,对朋友舍得,我有喜欢的孩子和要好的女人,还有一个好兄弟一般的言七。
  你有的这些,别人也有。言七一直听我神经叨叨地小声嘀咕。
  我不管别人,我说,我自己有就好。
  雨渐渐停了。
  言七和我守在楼下,我家的窗口亮着灯,小米小糖应该都在。
  半个月亮不怀好意地爬了上来。夜空皎洁如雪后一般宁静淡雅。
  小薇,你看着月亮,上亿年了,看过那么多事情,可是看了也就看了,该圆时照圆,该弯时一样弯。
  言七,你说,人的心啊,什么时候能向月亮一样盈亏自负呢。
  呵呵,这说不好,我只知道,我们没什么对不起这个世界的。
  说得多好,我们没什么对不起这个世界的。一直是这个世界亏待我们。
  我和我身边周遭偶遇的人一样,在比较拥挤沉闷的这段人生里,不愿被人识破。
  我倒退在时光的每一站,我从未谋面的爸,我暴戾顽固的奶,我苦命的往死里打我的妈,翻脸无情市侩庸俗的小姨,那条舞动妖娆的黑红相间的蛇,亲手毁掉我的崔发生,承受不住我深情的毕波,那个面目善良的中年男人,还有他孤僻变态的小女儿,已经忘记脸庞和电话号码的妈妈桑大姐大,一而再再而三辜负我的陈剑,贵人一般永远扶持拉扯我的欧阳师,亲手结束自己的小棉,我马上快去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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