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人-不归路

无数他的一生我只借一晚的男人们，我没有成为你们以为的那个人，真的很抱歉。
  我是孤单的，别人也站在他们的孤单里。孤单把这个世界分成一小块一小块，我说你好，你说打扰。我们各自在自己的孤单里不能靠近，默默生锈。
  我很小的时候就老了。我是个疲惫不堪的女人，如果不是为了小米小糖，我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太累了，很想停下来歇歇脚。就这里吧，我想，时间真的到了。
  我已经二十四了，已经残败，哪里还有时间漫漫等待？傍晚的时候下起雨，潮湿的空气里听升哥那把苍凉的声音，二十岁的眼泪，我醉了。
  这么容易就醉了。也许雨停了我就走了。也许雨永远不停。一场雨就地老天荒。
  从十三楼我的窗口随手用手机拍下照片。繁华夜色中纸醉金迷的灯火阑珊。我看不清楚，对面人家厨房里是男是女。小米从背后抱住我。
  她问，哪里？
  我说，窗外。
  她说是楼群吗？
  我说，是，海市蜃楼。
  她笑着纠正，小薇，是海世盛楼。
  她说的对。我说的也对，那谁错了？
天上人间，我寂寞了那么多年 
  凌晨的时候突然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干脆起来上网看小说。电子版亦舒的最新小说，市面没得买。我是非常不情愿在线阅读的人，但是因为喜欢，所以辛苦一点也无妨。
  又看见言七留下便条。最近他有空就往我这跑，连芝芝都和他混得很熟。他这个人面对我的时候口笨心拙，我说十句他才说一句，反应慢，说话不跟趟，总是被我损，也不生气，而且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计较。
  我拿着他的便条，整整一页纸，最后落款是，永远爱你的言六加一。
  我看见了永远两个字。顺手关了灯，把便条捂在胸口，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有多少年了？
  有多少年，我没有听见来自男人口中这两个字：永远。怕被淹没了吧。现代人只图眼前快活，哪管明天的事情，更别说永远了。
  还记得欧阳师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人生四大件，衣食住行，其他都是花絮。
  说得对。可是，人活着总要有点精神追求吧。并不仅仅是为了三餐一宿有着落，社会不是这样进步的。我知道言七晚上有饭局。
  一天当中，难得下午的见面时光，因为小米要去超市买东西，我们仨同行。
  言七拎那么重的东西，又是零食又是各种瓶瓶罐罐的，委屈地说，早知道就把小糖喊上分忧了。
  我边走边乐。
  小米说，男人这个时候最有用。
  我是有这毛病，辛苦其他人。
  有次和言七去逛街，他替我拎着大袋小袋的衣服，跟在我后面亦步亦趋。我手插裤兜里悠闲地大踏步前行。突然听一怒吼，你给我站住！
  我回头。言七狰狞地说，你给我站我后面去。你在前面咣咣地走，跟大姐大一样，我拎那么多东西，似你的小跟班。这要别人看见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我笑得肚子疼。
  回家以后，很疲倦。犯瞌睡，又想睡觉。
  言七恳求我别睡。我晚上陪客户，不能陪你吃饭了，但又怕你不按时吃饭，你等我一会啊，就一会。
  他居然有本事在十分钟之内端出一盘香喷喷的炒年糕来，碧绿的小白菜，滑爽的蘑菇，肉丝，姜片，尝一口，口齿生香。心头一暖。
  这已经很幸福了，在我有生之年，有男人肯为我下厨，讨好我的胃，在我来说，我很满足。
  我已经不年轻了。当然向往疲倦的时候伏到男人胸膛上靠一靠，但不是任何人，不是随便那个男人都可以。如果不是言七，想必还和其他男人交往，漫无目的地约会下去，虽然情调十足，但未免吃力，散场以后人去楼空更加惆怅空虚。
  如果我没有得病，我现在倒是愿意和言七正式好好在一起。他这个人优点蛮多的，我以前太主观，并没有真正了解他的内心。和言七在一起有种踏实过日子的感觉。
  一生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但每个人都会过完她的一生的。
  这个世界也有规律好寻，父母总是比儿女先去，男朋友不忠的居多，上司欺压下级，男老板喜欢揩女雇员的油，朋友为一点利益反目，事事想通了，也就没什么难的了，请以平常心对待。
  可惜，我真正体会到其中真谛，居然是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成千上万个门口，总有一个人要先走。
  雨，绵绵下个不停。
  几次被电话吵醒，后来干脆拿起电话扔到一边，我在做梦，而且很有意思，梦如同连续剧一样，一集接一集，中途起身喝过两次水，去过一次洗手间，闭着眼睛坐在马桶上，梦仍然继续。
  终于听见敲门声。
  爬起来，不知今夕何夕，窗外已经漆黑，伸手去墙壁上胡乱的摸开关，然后亮了一下，瞬间，啪地一声，灯泡炸了。言七拎着各种各样补品闪进来。
  先是帮我换了灯泡。然后把地下的碎片打扫干净，嘱咐我不要光脚走路。
  言七的确有小可爱小聪明，每次生气，不超过两分钟，他准把我逗得发笑。
  打开冰箱，翻开电脑，枕头旁，钥匙边上，经常会有他留下的小纸条，各种各样的小纸条，上面都是我喜欢听的好话，他就是说的比唱的好，写的比说的好，仔细回想，这厮还是有点小才华的。尤其在历史地理方面，他简直是个行家，问他什么他都答得上来，在都市报副刊上有填字游戏，他几乎百发百中。
  我自己读书少，所以分外崇拜有才华的男人。
  小米总是说，我崇拜长相。
  我说，内心的交流精神上的投契也很重要。
  言七见小米小糖不在家，我自己就吃方便面，心里很内疚。明明家里有奶妈还出去买奶粉，实在是不像话。于是他每天准点过来做饭，还邀功地问，好吃吗？
  我说，一般。
  昆明人可能口味比较重。他炒菜，往死里放盐，好像盐不花钱似的。
  他又献媚地说，你看，你自从认识了我，连保姆都省了，我就是你最万能的钟点工。
  言七在我生命的最后关头，一直呵护着我，我有次又流鼻血他马上拿湿毛巾帮我擦拭，怎么也擦不干净。后来我看见他在阳台上偷偷的哭。很小声的哽咽。
  以后我再流鼻血都不敢给他看见。
  我搂着言七的脖子说，真的，我如果能活久一点就好了，我现在有点不舍得离开你了。
  他抱住我，不说话，只是用手抚摩我的头发。
  我喜欢他的这双大手，他有力气保护我。
  可是，来得太晚了，我和他错过太多东西，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走了那么多弯路。太晚了。
  一边投入爱，一边做好准备，随时离开。
  属于我的人生里。挫折未免比常人多了一点。如果给我选，来生我希望不要再做人了。做人烦恼比快乐多。我希望自己做一棵树，哪怕一朵花都没有，一个果都不结，只要任我肆意的绿着，有人偶尔在我下面栖息乘凉，拉手拥抱，说悄悄话，已经足够好。
  我现在的理想就是健康快乐的生活这样单纯。
  以前我以为很容易，现在真的觉得很难做得到。
  生活里会遭遇很多突发事件。必须承受，面对，处理，放下。我一直在学习朝这个方向走，靠近，是的，这个世界没有过不去的事。
  生活中每个人都兼主角配角跑龙套等种种身份，在道德和理性的夹缝中滚动，又因为点滴琐碎小事而烦恼，这些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那么不完美。每个人都那么追求完美。
  也不知是否有来生再世，但这一辈子我很骄傲，我曾这样丰盛圆满的活过。
  我祈望小米小糖能够认真勉力前行，善待自己，好好地活着。
  不管遭遇过什么，挫折还是衰败，欺骗还是背叛，请相信世界上还是有真正的爱。爱是光，是火，是金，是明亮的，温暖的，是有去无回的人生列车上允许我们走到底的单程车票。
  大爱无言。
  爱不是装饰，爱是信仰，永远不能被忽略和取笑。
  我听伍佰的歌，睡去又醒来，DVD里在播侯孝贤的电影，雪花一片，自动跳格，手指在A面看完转B面的那一刹那，真是寂寞。我习惯自己跟自己说话，断断续续的，控也控制不了。
  水是温的，泼在脸上，就这样一夜就过去了。我最爱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看时装杂志，一页一页翻的哗啦呼啦响。
  自小到大，回忆里和温暖有关的往事太少太少，每天书包里装着饭盒，自己踢着易拉罐上学，而时间转瞬，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剪着齐耳短发，穿白衬衫黑色蓬蓬裙的翘课小女生了。
  和谁有过什么关系？我的脸上有没有暧昧的痕迹？
  《晚风》的一把吉他过度清音，把我的心都弹碎了。
  打开连接的H漫画站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了几段，里面卡通人物的姿势有够特别，叫的声音也绝对专业，可是，当年那个看到金瓶梅封面就呼吸加速脸色潮红的小女生死到哪去了？
  我老练了。也不知丑了。逮什么说什么，口没遮拦，说话不经脑子，直接蹦出来。爱咋咋地，爱谁谁，都不惧。
  贴了一脸的小黄瓜片，边写边笑，笑的时候，瓜片就掉到键盘上。
  有点可惜，回不到过去，也找不到我的影子。
  言七。
  我最大的梦想是可以枕你的手臂睡去,衬万芳的某首情歌,抱你紧些，再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