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草

    他再也没有来过。
    尽管如此，佩芩依旧这样过自己的日子。
    自那日把胤禛亲手送到佟佳恪柔手上时，她的心便死了。但是当时她仍对佟佳恪柔笑颜如花，灿烂的笑容几乎把佟佳的眼睛灼痛，她说，“姐姐，今后这孩子就交给你了。虽然胤禛很乖，不吵也不闹，但还请姐姐多费点心，佩芩心里一定感激不已。”
    其实把孩子交给佟佳抚养佩芩是不反对的，早在历史中就知道胤禛会有这么一步，也为他以后称帝铺路。但是，越是发现越和历史重合发展，佩芩越惊慌，她怕逃不掉，真的，逃不掉的。
    对于她来说，没有男人是可以的。真的，她想她可以在转身之前掉头做自己未做完的事情。很自然地，小康冷落了她，自从那天之后。闲言碎语自然是有的，最多不过就是这边得宠那边失宠，俗不可耐。佩芩还在现代的时候便感叹过，落花闲水，只问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可现在得用来感叹自己了，她显然有些哭笑不得。或许清朝失宠的女人的结局就是朝去春来等闲度，郁郁而终了。但我们的佩芩当然与别人不同，她每日里尽量使自己充实起来，做些这个时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趣事，比如她就在永和宫辟了简易的厕所，在厨房内弄了自来水，还找材料自制了风扇，在夏天内也图个方便。每当有好东西研究出来时，总不忘叫晗宜也弄个。
    这才记得，晗宜上个月怀孕了。也好阵子没来看她了。寻思着，佩芩接过春琳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汗，再递回去。春琳看佩芩这个样子，只得叹气，“娘娘，您都快成打杂的了。您看这宫里，哪个主子和您一样，没个下等观念，主动的干这干那，简直折杀我们做奴才的。”
    佩芩放下手中的图纸，嘿嘿笑道：“春琳，你没听过古话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啊。何况我又不是天生的主子，我是天生的奴才呢！”
    “那可不是了，主子。您研究出来的东西总是稀奇古怪的，但是又十分的好用，不知道主子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呢。就看现在，主子你这画的什么啊？”春琳看着图纸不解道。
    “你看不出来吗？”佩芩惊讶的问。
    春琳摇摇头，随即猜道：“这个模样倒像轮子一样，可是这叶子似的东西又是什么啊？”
    “这叫风扇。风扇知道不，你听我说哈，这个东西只要有人在这两边拉，就会有风出来，想要大风就拉快点，想要小风就拉慢点，比我们的蒲扇好用多了知道不。”佩芩乐呵呵的给春琳介绍。
    春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佩芩无语，“算了。等我做出来了让你玩玩，保管你高兴。”
    又道：“对了，晗宜怀孕了，帮我准备份礼物去贺喜，顺便，呃，把我上午做的水果汁送给她一份。”
    春琳称是，盈盈然下去了。
    佩芩又想了想，算了，还是她亲自走一趟吧。
    到宫门口又拦到春琳一起去，此时她身上穿的还是便衣，只一件水绿色的袍子，衬得人面桃花，灿若仙眸。春琳想叫主子换件衣服的，可又摇头作罢，主子想来随性而为，不受宫规拘束的。
    景仁宫和永和宫一个在紫禁城的东边一个在西边，相距甚远，平常晗宜倒是愿走这些路，花大半小时到永和宫来看佩芩，但是如今身怀六甲，又不能多走路，所以现在只得佩芩去看她了。
    佩芩没让前面的太监通报，擅自的闯进去，为了给晗宜一个惊喜。
    穿过门庭，慢轻轻的想要拉开帘子，却在听到一个声音后默然止住脚步，“这孩子，得到一、二月份才会出生吧？”带着淡淡的倦气，低沈，好听。
    细细的吴侬软语也缓慢传过来，“是啊。万岁爷，您会喜欢这个孩子么？”
    那头沉吟片刻，“怎么会不喜欢呢，晗宜。这是朕和你的孩子，只要是朕的孩子，我都喜欢。”
    “那万岁爷会教他习武射箭吗？”晗宜细语柔声。
    “晗宜，朕会把朕会的都教给他的。”
    “谢万岁爷。”话语中带着惊喜和感谢，佩芩听得晗宜的小心翼翼和受宠若惊。
    透过纱帘，佩芩看见小康斜躺在榻上，晗宜坐在一旁绣着什么，龙涎香袅袅的烟幕上升，转至不见。夏日的燥热不安在这个房间内变得温馨无比，佩芩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平淡甘于平淡。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不等佩芩反应，小康的随身太监梁九功已经出身，“大胆奴婢。万岁爷还在这儿你在偷偷摸摸看什么！还懂不懂点规矩！”
    这一叫声吵醒了正在房内的两人，只听得小康微薄的怒道：“死奴才。在那里鬼叫什么，也不怕闹了人。”
    这边的佩芩忙做虚虚状，梁九功半晌才弄懂，忙跪下回小康道，“万岁爷，这儿有一只猫在偷吃呢，奴才赶了它走。”
    小康在纱帘内还在絮絮教训梁九功，晗宜在一旁宽慰说没事，佩芩在外面做鸵鸟状。终于等到退出去了，佩芩作揖道：“今儿个谢谢公公了。”
    “德主子，奴才可受不起。”梁九功谦道。
    佩芩从手上脱下一只上贡的手环递给梁九功，梁九功不肯受，“公公收下吧。佩芩也就这意思，公公可别跟佩芩客气。不要和万岁爷说今儿这事，记着了。佩芩还有事，就先走了。”
    交待了春琳把那些东西送到晗宜手里，佩芩一个人就先回宫了。回去的路上，她心里空空咯咯的，像压着什么，却又没有办法舒缓过来，忽然就嚎啕大哭，不能自己。
   第  二  部 新年
    转瞬已近康熙十八年。
    这一年平定三藩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所以朝野之上朝廷之下，都是其乐融融安定平和的局面。
    这也是佩芩进宫后第一个以后妃之礼来过的新年。
    自然是不甘没落。
    过新年，自然就是皇亲国戚在一起共享欢乐的日子，作为后妃的佩芩晗宜她们，也得陪着这群人一起玩乐。强颜欢笑的滋味真是不大好受，对着一系列你认识或者根本连一面之缘都没有的人牵动脸皮微笑真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佩芩总算见识到了这其中的厉害。
    正双眼四处望时，感觉一道目光自从进场就始终没有移开，下意识的佩芩望过去，不禁的呀一声，这人的乌黑珠子，嘴角那一抹似有非有的微笑记忆里最是清晰，而他身旁那水灵灵的人儿，不正是芷玉嘛！
    那人的眸子里藏着千言万语，眉目间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淡定平和的模样，可又有谁知道里面的波涛汹涌？他紧盯着佩芩，完全不顾臣子后妃之礼，过去的还没有时间让他烟消云散。
    芷玉不得已轻轻牵了牵常宁的衣袖，示意康熙正在和他说话。常宁此刻才回神过来，忙回道：“皇上大可不必着急，那吴三桂老贼已死，虽有部下拥立吴世璠小贼，但是夏国相、胡国柱等人已经放弃衡州逃走，广西已经平复下来，至于四川，有大将军图海、提督赵良栋这些人在，三藩平定之日，指日可待。”
    福全和其他大臣在一旁称是。
    康熙却看着他和佩芩眼神间的交流，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常宁啊，既然前后战事都已无忧，朕想你该到西北边关去看看，这些日子西北那边有点不安定。”
    “啊？”常宁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没有明白过来。
    一边的福全却是连连阻止，“皇上，这好好的除夕家宴，提那劳什子作甚。真要五弟去那边疆锤炼，大可过及日朝廷上提及，更何况今日当是家园和满庆贺的时刻。
    这声五弟却是阵地有声的道出的，康熙听得转而大笑，“多好的五弟啊。大哥，我们许久未以兄弟相称了啊！”这句话倒像是在感慨，而目光却从未从佩芩那边转开。
    “臣不敢。”福全瞬时出席跪下，“皇上尊贵，臣知错。”
    康熙大笑着拂了拂身，道：“这有何错？大哥快请起。更何况大哥适才提及今日乃是家宴，拘泥那些虚礼作甚！”
    “多谢皇上。”福全摸了摸冷汗，起身坐回席上。
    那边厢佩芩实在看不下，于是和旁边的贵人兆佳氏轻笑着退席，带着还没回过神来的春琳回她的永和宫。嫔妃在这种情景下退席实属大逆不道，然而康熙却只是装作不在意的刻意没有看她，继续和旁边的皇族贵戚应酬，然而把玩着的酒杯却差点失手翻落。
    “皇上这样算什么？”准备回宫的佩芩却在刚出乾清宫转弯的千秋亭看到了康熙。
    “不算什么。”他淡淡道。
    佩芩没理他，径自往前走。
    “你就那么在意他？”他紧追着问。
    春琳已经退下，此刻只剩下他俩。除夕的夜晚，很冷，风在呼号，树叶落下来莎莎的响，他俩穿的都是华美精贵的貂裘，然而这份寒意是进了心里，外面算不得什么。
    佩芩停下脚步，问，“皇上指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