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天涯

  
  师父她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不要哭他还是笑顾天涯不是最坚强的吗？她被我骂得再厉害也是不哭的所以现在更不能掉眼泪。
  
  对天涯最坚强了。半晌宋思成轻声道小鲜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最后为什么要离开明月谷？
  
  他点点头继续说道：娘不许我去看妹妹连靠近也不许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只能远远地去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妹妹慢慢就大了她虽然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可爹和大夫人抱着她在谷里散步或是好天气抱她出来晒太阳时我仿佛都能看到她咧开嘴笑能听到她咿咿呀呀的笑声。每当这时我会想到我娘我想当我还是这么小也要被我娘抱在手上时她还是很疼我的于是我也就不气她了。
  
  可奇怪的自从妹妹出了那次红疹子后她就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病总是发热或是呕吐听大夫人房里的侍女说有几次脸色青得吓人怀疑是中了某种不知名的毒。可任何人都没说什么的时候娘又开始烦躁了她竟然对我爹说是我的八字和妹妹不合所以妹妹才这么多灾多难！
  
  他的脸色又因为激动开始涨红我一直没说一直没说她不许我靠近妹妹可我却好几次看到她偷偷跑到妹妹那里而现在她却把事情推到我头上推到一直和她相依为命的儿子头上！大夫人诬蔑我还好可现在诬蔑我的竟然是她这让我如何接受？！我当时实在气愤就把我看到的都说了出来她顿时脸色大变直骂我胡说还说我如此忤逆她不想再看到我这个儿子了！当时爹也没有了好脸色怪我如此冲撞她我气急之下转身就跑出了明月谷我跑出去的时候还可以听到她在我身后说的那些话那些要赶我的话
  
  ——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明月谷的人。
  
  ——不许你再提起明月谷你不配！
  
  
  
  那些话至今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娘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仿佛是一个陌生人了。
  
  他跑到谷口时又撞上了跟着云四叔的哥哥可哥哥只是淡漠地看他一眼没有跟他说一句话而云四叔云四叔同样冷漠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盯着他说你走吧不要再踏入明月谷一步否则鲜明月将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他想得心寒无比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却没人当他是孩子都当他是洪水是猛兽是克星对他冷淡对他疏离对他避之不及！
  
  那样的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那些人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所以他才义无返顾地离开了明月谷离开了这个让他又恨又伤心的地方。
  
  在谷外辗转十多年那些恨意和伤心已经慢慢淡下取而代之的莫名的就成了害怕。
  
  他想也许自己真是怕怕那些人说过的无情的话怕那些人或冷漠或凌厉的面孔怕要重新去面对这一切。
  
  只是今天还是又来重新面对了。
  
  小鲜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当年发生的那些事就我感觉还是有疑问的。宋思成沉吟半晌然后道轩辕寒只是淡漠你没理由这样对你而更不可能一下子变了脸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争取和见一面问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或许找过你你都躲掉了才让这个误会一直到今天。
  
  对白若水赞同地点头你们怎么说还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非要关到这么个地牢里来解决呢？
  
  他怔住也许是吧这么多年来他只是在恨在害怕在逃避却没有想过要去解决现在既然已经到了明月谷何不问个明白？
  
  师父他们说得对顾天涯轻声道不要糊里糊涂的就成了仇家。
  
  也许你们说得对他抬起头来笑一笑反正在这里了多问一句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时地牢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他愣了一下忙抓住栅栏站起。
  
  问什么？又有什么可问的？轩辕寒走到他面前隔着牢门的栅栏淡漠地一笑鲜明月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他怔怔看着面前隔了一道松木栅栏的轩辕寒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久他定了定神喃喃道：哥我想问你一点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云四叔在一旁冷声道：鲜明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轩辕谷主你说话注意分寸。
  
  轩辕寒只是淡漠地看他没有任何表示没有说对也没有说错看他的眼眸乌黑却寒冷。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好轩辕谷主我有事想拜托你我能不能能不能见我娘一面？
  
  为什么？轩辕寒依然淡漠。
  
  因为他艰难道因为她当年赶我走我实在不明白我想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轩辕寒又重复。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想要见她想要问个明白。他解释道。
  
  鲜明月我不是问你和的事我要说的是轩辕寒的眸子轻轻眯起一点寒光迸溅出来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让你见？
  
  他怔住。
  
  你把我们关起来就已经很莫名其妙了白若水按捺不住跑上前去质问道小鲜要见他娘你凭什么不许他见？！
  
  就凭我是明月谷谷主而你们则是擅闯明月谷的人轩辕寒冷冷笑道难道你们进来之前鲜明月没有告诉过你们擅闯入谷者是格杀勿论么？
  
  不关他们的事他们都是我带进谷里来的对于明月谷的规矩毫不知情。鲜明月拉了白若水到身后若水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们不要插进来你回去。
  
  可是白若水不甘心他凭什么呀
  
  轩辕寒笑：是你说我凭什么呢？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两个是捕快可捕快又怎样我明月谷天高皇帝远不但江湖规矩没有用连朝廷的法令都奈我们不得山如风先前居住了那么多人还不是一夜之间就全部搬走不搬走的就都成了死尸烂死在那块地里了。
  
  那你应该认识一个名叫鲁达哥的西域人了
  
  宋思成先前一直默声不响这时忽然开口道他之前和牵涉甚广的冰骨毒案有瓜葛后来在我们追捕过程中突然死亡临死前给了我们明月谷这条线索。你明月谷的确有明月谷的规矩但天下还是朝廷的我不相信你小小的明月谷会比天下的人还多纵然天高皇帝远但你明月谷如果为达到自己的利益而危害到天下人的话朝廷绝不会袖手旁观。
  
  说话的这位应该就是宋思成宋总捕了吧轩辕寒微微一笑你说得很对不过我们明月谷素来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你说的什么鲁达哥什么冰骨毒案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我现在要解决我们明月谷谷内的事你已经是阶下囚了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既然你说是明月谷的事我也不多话只是当个局外人问你一句宋思成也不恼沉静道小鲜到底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是兄弟你却要这样对待他？
  
  哈！兄弟？！轩辕寒好似听到了极滑稽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正色看鲜明月道：要说兄弟从前还是现在已经是仇人了。
  
  你如果还不明白的话我就说清楚一点给你听。他慢慢靠近栅栏目光和声音一起变得冰冷因为妒恨害死了我的妹妹轩辕七雪我母亲伤心过度疯疯癫癫到如今说到最后他猛的一掌拍在两人之间的松木栅栏上一根松木应声而断。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恨你了么鲜明月鲜云裳的儿子？他冷冷笑道。
  
  你说你说我娘害死了七雪？鲜明月怔怔道你说七雪死了？
  
  不止鲜明月顾天涯他们都是怔愣在了那里前一刻还在小鲜的描述里鲜活可爱的小七雪这一刻却被她的亲哥哥直接道出了死亡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鲜明月的娘！
  
  轩辕寒正待说下去忽然有一个侍从急急过来附在他耳边低语他蓦的怔住脸上现出惊异的神情来！
  
  我、我现在有要事他显然很激动连说出来的话都带了颤音只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沉声道不过既然你要死了我会让你死个明白当年的事你如果不清楚你可以问云四叔。
  
  他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迈得又急又快身后的侍从都要跟不上了而一出地牢他马上纵身跃起身形在明亮的月色下如一只雄鹰一般迅疾敏捷几个跃起又几个下落很快就到了依兰院。
  
  院门口的侍女来不及福身他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厢房。
  
  房内点的依然是能让他平心静气的熏香他看到母亲锦榻前的浅色罗纱已经被层层捋起每一层都用一只精致的银月钩勾住仿佛一片片淡泊的云气浮动在锦榻两侧。
  
  而正中的锦榻上母亲正倚在一只绣金浮烟软纱垫上靠着锦榻一头半坐微微笑着望他。
  
  那一笑极熟悉却又极陌生如此温暖却又如此刺目刺得他眼眶生痛眼泪蓦的落下。
  
  恭喜谷主谷里的胡大夫在一旁笑着捋捋胡子夫人终于清醒也不枉谷主这么多年来的苦心。
  
  母亲？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好一会儿后才怯怯地小声唤道。
  
  惜儿慕容兰温婉地唤他过来到娘这边来。
  
  他怔怔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待到榻沿慢慢坐下才发觉自己已经紧张得连手心里都是冷汗腻腻地洇在掌心里又凉又粘仿佛一条条极细小的蛇在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