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画中谁似卿

39 乐微子(二)


屋里屏风后面转出了几个人,俱是二十许的年华,清一色的浅蓝衣裙,平增了几分清秀。其中惟有一人衣上的颜色花饰略有不同,其他几人行半蹲礼向微子道:“见过护卫使。”她只一屈膝算是见过礼,便上前拿过一杯茶笑道:“雨前龙井?姐姐好会享受。”她坐在一边,品了一口又道,“姐姐在长安,享受到的就是不同呢。”
    微子夺过她手上的杯子,重重搁在桌上,喝道:“起去说话!”
    那女子吓了一跳,二人虽是姐妹相称,可毕竟微子乃是情报这一块的三大护卫使之一,自己位份上低了一头。见她如此厉色,便忙站起来立在一边。
    微子冷笑一声,面色生寒,全没有了素日柔媚的嗓音:“好啊扶秀,我让你负责江州一区,所有曲院所获情报俱由你总领负责。你倒好,连江州总部都让人给我端了底!”她将折本使劲往桌上一扔,杏目怒中生威,“你这总领怎么当的?”
    扶秀一听早已连忙跪下,颤声道:“护卫使容禀,江州离帝都不远,皇帝的情报也未必比咱们逊色。而且这次在京一直寻找三小姐的人被抓了,只怕是泄了密,才有此祸。”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只是不敢抬头。
    “我不愿听这些理由。”微子睨着眼看她,哼了一声,又转头问另外一人,“小陈,你们总领在帝都的情况如何?”
    小陈刚才已吓得白了脸,见问忙战战兢兢地道:“总领让我问护卫使好。帝都的情报遇上了死对头,稍迟一日便会到。棣亲王等几个王府我们已经安插了人手进去,大军来日也好做内应。只是简郡王那里——”
    听到这里,微子脸色稍霁,便道:“那简郡王若是不配合,不要也罢。你们那里贾护卫使是做什么的,难道还要在长安的我来动手?”待问过晋州豫州的情况,她方转过头来看着一直跪着的扶秀道,“扶秀,你做事一向老练谨慎,所以我才放心你去江州总领事务。你一向做得也很好,怎么会好好的突然被朝廷的人搜得干净?”她伸过一只手扶起扶秀,叹了声,慢慢走到窗台边,道,“我看不是别人泄了密,而是你吧。只有做总领的叛变了,才会败得如此迅速彻底。”
    扶秀面色瞬间转成苍白色,嘴唇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微子微微一笑,容色在一瞬间如烟花绽放,她拿起另外一个折本,道:“凡我统领下的人,包括我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寻找三小姐的人是何许人,你怎么敢说那样的话?倒是有人写密折说你行为诡秘,意图不轨。”说着,将折本丢在她脚下。“啪——”的那一声,将扶秀炸醒,她直直跪了下去,抱住微子的腿便放声大哭道:“姐姐,是我错了,是我糊涂。我自知错了,姐姐,我错了!”
    微子没有动,看着另外几人,有些冷漠,面容却是模糊的:“你一时错恋敌人,居然醉酒之间鬼迷心窍告诉他情报。江州兄弟姐妹二十七人,只逃回来一人,你这罪如何能弥补?”她使劲搬开抓着她脚的手,冷冷道,“念在你跟我几年,免去你牢狱受刑之苦。桌上的茶就是为你准备的,很快的。给我拉下去!”
    言毕,小陈和另外一人已战战兢兢的走过来,作势要拉她出去。扶秀一把推开,急忙攀上微子的腿,苦苦摇着哭道:“护卫使,您绕过我吧,放我一条生路。我从此后给您当牛做马,您就高抬贵手饶过我吧。”一面大哭,一面哀求不放手。
    “我方才问过晋州豫州情况,你听了诸多消息。凭着这点,也没有放过之理。”她帮扶秀搽了搽眼泪,叹道,“好生上路吧。”她别过头去,小陈她们便走过来,不顾扶秀的哀求便拖了出去。微子闭上眼,静听着隔壁的呼号哀求之声变弱,深吸了口气,道:“备轿,我要去见公子。”
    迂回的长廊,走在上面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像更漏一般数着时间。跟自己已久的两个丫头提着纱灯,贴心地侧身让出大片灯光。可夜已深,四周回廊看上去依旧是朦朦胧胧的。
    等到了南式原的房间不远处,微子却听到了人声,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只听得隐约说道什么“公子当多加思虑——不如将曲院这条情报线全部——”似乎听到脚步声,已是喁喁细谈,微子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心眼里。她暗暗捏紧了拳头,脸色沉郁了下来,这声音——这声音有点熟悉,是——她身子蓦地一抖,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来了,是光慈那个老和尚!
    光慈禅师本是缙云山的方丈,深受众人敬重尊崇,也算是一名相当当的人物。几年前他自缙云山下来云游了一番,后便来至南家要求见上南式原一面。南式原心里一动,便请了进来相见。孰料一见之下,光慈面有愕色,连忙行大礼,说南式原气质不凡,有九五之象,他日必登大宝。南式原父亲南青道当时心里正愁攻打天下无有正名,听此大喜。比时,南青道虽为一家之长,可已将大部分权力移交给了南式原。此言一出,南青道也极是满意,子贵之先则必父贵。由是,光慈与南家关系密切起来,开始多方奔走为南式原办事。佛教之力量非其它可比,若用在政治上蛊惑人心则胜过万千军马。古书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换个说法便是此理。光慈一句畿语,不多时便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道光慈禅师是高僧,说出的话必有应验。如此一来,人心所向,南家军所至之处多受礼遇,更有开户欢迎者。南式原也对光慈十分敬重,口上总要称呼一声“大师”。
    可微子不喜欢他,对他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他虽为南家办事,可说话总是所谓天相天理以此糊弄人心。而且,她更觉得讨厌的是光慈对自己的态度。当初初见面时,她还只是一名头领,正立在南式原身边汇报情报,谈及扶蕊送上来的消息中所说的容十七妹恐怕正是睢园逃脱的睢容。突然南式原摆手让她停下来,一扯嘴角笑道:“大师来了。”
    光慈从后面踱步而来,行了个礼并不说话。微子心有不悦,便站开了一步,不料南式原却让她下去。这下微子心里有些诧异,自己已与南式原极其亲近,却不让自己听光慈与他的交谈,那么虽然自己深得信任,可南式原还有事情瞒着自己,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一想到这里,微子的心里就有些不爽快,一个疙瘩悬在了那里。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光慈的话:“那姑娘脑后长有反骨,日后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公子可要小心提防才是。”此话一出,微子心里似焦雷滚过,塌了半边。走远了,摊开手,发现手心里四个深深的指甲印浸出了血,浑身冷汗淋漓只是发抖。从自己向南式原提供的第一条情报开始,南式原就予以了认可并提拔擢升。她凭着自己在长安的盛名获得的消息更有价值,夜夜处理四处来的折本,由此一年多后方才坐上了总领之位。光慈一语,让她不由得记恨在心,也记住了他的声音。
    此刻,微子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死老和尚这般猜忌自己,居然想撤了曲院这条情报线!她心里付度了一番,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里面南式原的声音传来:“微子在外面?进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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