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前尘几时绝

凌奕钦好心劝解，当初自己为了驯服它，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越是好马，性子越是刚烈。
  阿离不理会男子的言语，离着烈风有一米的距离，毫无惧色的用眼睛与它眼神交流，温柔和善无害。
  片刻之后，宝马烈风嘶鸣一声，踢着前腿，向前走了两步，阿离与它触手可及，它若是想要伤人，也是易如反掌。
  凌奕钦正要上前拉开，阿离已经伸出手了，轻抚马颈中的鬣毛，一下一下。
  凌奕钦看着暴烈的大宛驹竟温顺的回蹭绿衣小女子的手，心中吃惊，但更多的是赞叹，竟有女子能如此轻易地就驯服大宛驹，若是没有看到，自己是绝不会相信的。
  阿离见时机差不多了，一跃上马，挑衅的看着眼前的锦衣男子，如何？
  凌奕钦眼神中有赞叹，对那方的挑衅不以为意，轻轻笑了，“姑娘请。”
  阿离并没有策马而去。凌奕钦看着她，有些不解。
  阿离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天色，方才开口道：“那个，去金陵……是哪个方向？”
  他别有深意的端详她片刻，眼里闪过些光芒。“向东一直走。”
  阿离还是没动。
  不辨方向？凌奕钦不觉有些好笑，伸出手指，向东边。
  阿离扫了一眼，没说一个谢字，双腿一夹，驾。
  “后会无期！”马蹄溅起阵阵尘土。
  “王爷！”一直恭顺肃然站在一旁的秦佐犹疑开口。
  “无妨！”
  看着那道倩影消失，凌奕钦眉毛一挑，眼神若有所思。
  西边的光亮慢慢暗淡，一切的喧嚣归于平静，林子里有几声清脆的鸟鸣。
  
                  回家
  金陵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花天锦地，车如流水马如龙。秦淮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长板桥桥外，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
  进城的时候天已是夜幕四合了，掩着夜色，没人注意自己受伤，不然这血淋淋的样子还真是招摇过市引人注意，没准连捕头都能招来。
  绕过自家富贵的大门，从后巷来到小青门。
  马嘶鸣声将打瞌睡的小厮吵醒。“什么人？”小厮喝道。
  “是我。”裴蓉珞下马。
  “三小姐回来了！”门童赶紧迎上去，却见自家小姐身上的血，不由受惊后退，慌乱问道：“小，三小姐怎的了？”
  “别声张！”裴蓉珞想想就生气，皱眉警告道：“不许和别人说。”然后从身上翻出一锭银子扔给他，“好好照料我的马。”这么好的一匹马，可是不能亏待了。
  裴蓉珞径自推开后门，裴府很大，占地三百亩，大院套小院，水榭连水阁，屋宇上千，有些地方连蓉珞都没去过。过了后花园，进了月亮门，再过了荷花池便到了内院。捡了下人最少的小径，几个跃身，动作不那么迅速，裴蓉珞感到身子沉了好多，手臂上阵阵麻痛刺激着她的神精，深吸两口气缓解了一下疼痛，便来到姊姊住的听雨楼。
  居然是重兵把守，听雨楼的小院门口已经守卫着两个仆人，跃上矮墙，院中也有四人在巡视，真当自己女儿是犯人啊？
  蓉珞趴在墙上，感到一阵阵眩晕，伤口再不处理，非失血过多了不可，只得转身回了自己的秋水阁。秋水阁里灯都熄了，想来是都歇息了，从后窗进去，没惊动任何人。
  疼痛感越来越强，蓉珞觉得自己冷汗湿了里襟。只好轻唤道：“丁香，丁香。”
  这头丁香躺在小姐绣房隔间里胡思乱想着正要入睡，忽然听见有人唤自己，声音很是熟悉，越听越耳熟。
  莫非是小姐？丁香赶紧爬起来披上外衣朝外间走，试探性的叫了句：“小姐？”
  “是我，丁香。”
  丁香放下心来，转身点油灯。屋子里又亮了，一盏橘黄的油灯发出柔和的光亮。
  丁香转过身来就见自家小姐如同杀过鸡一般，不由惊呼出声：“小姐怎得这样？”
  “嘘，你想把家里的人都喊来吗？”裴蓉珞坐下，用那只还灵便的胳膊拿起随手端起桌上有些微凉的茶水，轻啜一口。
  丁香已经进了卧房，从红木柜子里拿出药匣子，回身放到桌上，又将油灯拿进了些。
  丁香手脚利索的动起来显然很有经验，嘴上也没闲着，问道：“小姐到底是怎么啦？”
  裴蓉珞撇撇嘴，还能怎么，碰见熊瞎子了呗！
  丁香剪开蓉珞的衣袖，问道：“小姐遇见打劫的了？”
  “像吗？”
  “我看不像，要碰上劫道的，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小姐不会吃亏。”
  蓉珞笑了，言语中不无自豪：“那是，要说你小姐我，也是高手……嘶，轻点，丁香！”
  丁香握住断掉的箭身，神情严峻：“小姐忍住，我要拔箭了。”
  蓉珞点点头。
  “啊——”赶紧咬住自己另一只手，蓉珞感觉自己现在一定泪流满面。
  真的是好痛！
  虽然知道拔箭会很痛，但她可不知道会这么痛的，简直算是处以极刑了。这样看来，以前挨得那些板子可以说是‘温和的教化’了。
  丁香心疼的为她擦血上药，嗔怪着：“小姐就不能老实呆在家中，你看看这伤口多深。”
  蓉珞吸着冷气，“我要是呆在家里，早晚会被打死。”从小到大，父亲的藤条都不知换了多少根。
  由着丁香为自己上药包扎，边在心中将那个混蛋骂了数十遍。
  “小姐知道了大小姐的事吧？”
  “我就是为了这个赶回来了的。”蓉珞神情严肃起来，伸手拉她坐下：“丁香，你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们这些下人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大小姐已经被门禁了，温秀才也被赶了出去。”
  “什么？”蓉珞一激动牵动了正在包扎的伤口，感到皮肉一阵抽搐，吸着凉气“嘶——”
  丁香心疼道：“您就不能老实些。”
  “父亲这几日在府里吗？”
  苦口婆心劝诫着：“小姐要是去见老爷，可得好好说，仔细别又找了打，现在老爷脾气很不好。要是真挨了打，我可就不管你了。”
  “那怎么行？丁香你好狠的心。”蓉珞弹了丁香一个脑锛儿，抱怨。
  她跟着蓉珞，年纪尚小，虽会察言观色，但更多的是天真稚气，知道蓉珞宠她，在蓉珞面前自然多了份自然，“你挨了打，还要我陪着小心伺候，累都累死了。”
  “好了。”系好带子，丁香起身将碎布血水倒去。
  回来就发现自己小姐已不见了踪影，嘀咕了一句：“又跑哪去了。”给油灯加了层纸罩，托腮拄着胳膊打起瞌睡。
  这边听雨楼二楼，春儿好不容易劝着自己小姐洗漱睡下，正要下楼出来倒水，就见在外拜师多时的三小姐站在了窗边。不由惊喜道：“三小姐回来了！小姐，您看——”
  “嘘，春儿，小点声，小心门神！”裴蓉珞指指门外，自己可是跳窗进来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
  春儿反映过来，一脸惊喜，仿佛是天大的好消息，连连点头：“哦哦！三小姐和我来，小姐见到你可是要高兴坏了。”
  蓉珞跟着春儿进了裴芙玥的闺房。
  裴芙玥模糊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已起床打算看看怎么回事。
  蓉珞见到姊姊轻轻逶迤白色烟罗软纱长裙，像是月光照耀，光华浅浅，心中发热，不由扑了上去，“阿姊！”
  抱紧怀中娇俏的妹妹，裴芙玥苍白的脸上露出有一抹炫目明亮的笑，许久才道：我们阿离回来了。”
  裴蓉珞埋在姐姐温软香甜的怀中，撒娇道：“阿姊，我想你！”
  裴芙玥面带微笑：“姊姊也想你。”
  拉着阿离坐在身边，仔细打量着，有丝欣慰：“阿离这次回来，可是长大了不少！”
  小小的鼻梁轻轻磨蹭着：“那还是没有阿姊高，也没有阿姊好看。”
  裴芙玥听到妹妹孩子气的嘟囔不由莞尔一笑。
  “在师父那里可有调皮？”裴芙玥轻抚着她的脸颊，又帮她理了理微微有些散乱的头发。
  “姊姊都说我长大了，我哪里还调皮。”
  “好好，我们阿离现在很乖。”面上是一层柔和的光泽。
  “阿姊，你瘦了。”
  “是吗？”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阿离可吃过晚饭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嘻，我连午饭都没有吃。”
  “春儿，把那些橘汁蜂蜜糕赶快拿来。”
  “啊，有吃的，太好了。”
  “阿姊，我们一起吃。”
  姊妹俩说着分别两年以来的情况，然后，阿里就问了这次的婚礼。
  “姊姊，你和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芙玥微微一怔，眼中的忧愁漫延开来：“妹妹才回来，我们说些开心的事情，这一路上……”脸上的表情仿佛笼在一层淡淡的烟雾里。
  “姊姊，我长大了，可以为你分忧。”
  “阿离，”裴芙玥抚摸着蓉珞的发额，为她挽起一绺碎发，眼角似有泪光，温声道：“姊姊没事的。”
  蓉珞转头说道：“春儿，你说？”
  “小姐，我只知道老爷上京续职回来就给要小姐要给康陈王做侧妃，前些日子老爷来了，说康陈王正妃过世有些年了，眼下只有一个侧妃，小姐嫁过去，虽然不是正妃，但凭着小姐的相貌……”
  “春儿，别说了！”裴芙玥别过脸去，哀伤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