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前尘几时绝

第3章


  “姊姊莫担心,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拆散你和温舒清。”裴蓉珞抱住姊姊身躯温软,言之凿凿。
  裴芙玥压抑着心中的悲伤,美丽的脸显得黯淡无光。
  “姊姊,温舒清在哪里,我去找他。”
  裴芙玥低头不语。
  “姊姊?”
  语音哽咽“舒清,他……”一滴水落在她手背上,凉凉的。
  “姊姊莫难过,”她慌忙为姊姊擦泪。
  “阿离,你去看看舒清,他被父亲赶出去,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姊姊别哭,我明天一早便去找他。”
  一室叹息沉默,只剩清风月舒波。
  
                  男子
  金陵的勾栏院都在钞库街。妓家鳞次,比屋而居,分别门户,争妍献媚,斗胜夸奇,入夜而擫笛搊筝,梨园搬演,声彻九霄。
  蓉珞一身月白色锦衣犹疑的站在飘香院前,被眼尖的老鸨一眼瞧见,她扇着团扇,阵阵浓郁脂粉香随之飘散,尖着嗓子热情搭讪道:“哟,这位小公子,看着眼生,头次来吧,妈妈给你介绍些乖巧伶俐的,肯定然你满意。”不由分说的拉她进门。
  蓉珞有些脸红,赶忙说道:“我找落星姑娘。”大厅里很是热闹,人声鼎沸,她不敢抬头,只得盯着脚尖。
  浓重的香气让人闻着很是不舒服,蓉珞想要离她远点,但是热情周到的老鸨根本便是练过鹰抓手似的,拽着她的袖子就是不放。“哎呀,不巧了,姑娘现在有客,不然公子再挑挑,我们这里的姑娘个个温柔貌美善解人意,保证您喜欢!”老鸨扇着那牡丹大红团扇,不遗余力试图让她改变主意。
  “妈妈……”一锭银子塞入手中,她低低开口道:“我只想和落星姑娘说几句话,无需半柱香的时间,还请您通融。”
  “哟,”鸨母接过银子,陪着笑道:“您这不是叫我为难不是,这事……”面露难色,那样子分明是嫌钱少。
  “有劳妈妈了。”又是一锭五十两纹银。
  “好吧,我试试。”将银子塞入袖中,老鸨扭着走样的水蛇腰身上楼,裴蓉珞隔着几个台阶跟在其后,所过之处装饰艳丽,脂香处处难掩□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裴蓉珞不禁红了脸。
  二楼一处富丽的厅堂,琴声阵阵,红牙碧串,妙舞清歌,卯饮淫淫,兰汤滟滟,衣香一园。不时从隔壁房间传出调情的声音混杂着女子的弹唱。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                    
  在回廊处,鸨母停下,“您在这等着,我去唤落星。”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身着银纹绣百蝶度花裙梳着流云髻的女子走出来,眉目如画无骨入艳三分,应是落星。
  落星听妈妈说有人寻她说话,起先也没在意,这会儿见到裴三小姐,不由愣了一下,才道:“裴三……公子,您怎么来了?”心中已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了。
  显然落星是认识她的,她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结识过落星。蓉珞问道:“你认识我?”
  落星点头,唇齿间含了一抹浅淡平和的微笑,眼角有一点柔亮的光泽,更是别有一番风情,她声音很好听,如珠玉般:“前年在庙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前年观音庙会,她与丫鬟游玩,无意间就见到了当时嚷嚷着要买糖人的三小姐,当时无忧无虑的娇憨神态,让人记忆犹新。
  蓉珞没细想,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问道:“知不知道温舒清在哪里?”带着不为人知的紧张和期待。蓉珞这么问她,是有缘由的,落星的琴技与温舒清师出同门,也算是师兄妹,私下里两人也颇多交流技艺,温舒清的叔叔已经过世,关系最近的,反而是这个沦落风尘的师妹。
  “温先生,”落星神情中含了一缕淡薄的清愁,看看四周,将她拉到拐角处,短暂的沉默之后才低声说道:“先生现在在广凉寺,三小姐去时小心些,莫要惊动了令尊,温先生出裴家时,可是一身的伤。”话语中不免带了冷淡之意。
  蓉珞赶紧问道:“他现在怎么样?”言语中的关切担心再也隐藏不住。
  落星若有所思的看了蓉珞一眼,面上没什么变化,但蓉珞感到有种被人窥见内心秘密的小窘迫,顿时脸有些红。
  “伤已经好了大半,只是仍有些虚弱。”
  “哦,那多谢,我告辞了。”裴蓉珞道了声多谢,便急匆匆下楼。
  有些人,注定是要狭路相逢遇见的,有生之年,终不可幸免。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在二楼的楼梯口处,遇见不算相识的‘故人’,这个故人,也就是那个弯弓射大雕的家伙。
  本不想理会,无奈那人倒是瞧见了她,微微的眯起俊眸笑道:“又见面了。”淡然的笑容似浮在脸上的一层薄雾。
  蓉珞心中惦念着温舒清,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下意识的冷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借过。”
  擦肩而过时,被他抓住了手腕,“有没人告诉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冷峻的神情里,有着一丝兴致。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她反唇相讥道。虽然这里是男人来得,正常女人来不得的地方,但蓉珞可不认为自己来了这里就是多让人震惊的事情,从小到大,除了没杀过人,连放火都不算是大事,虽然那场火被父亲狠狠收拾了一顿。
  他暧昧的笑道:“我和你可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没你那么闲,也没你那么‘与众不同’。”眼前的小女子看起来杀气腾腾,开口就是不客气:“怎么,你是想纠缠不休吧?”
  “如果是呢?”神情似笑非笑,眼眸却是深不见底的。
  听到这话,裴蓉珞瞪着他,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姑奶奶今儿没空和你玩!”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连生气的时候都是亮晶晶的,白兰花的香味越是在这浓香中越是清幽,她就在面前,望之让人如饮琼浆,既而心亮,既而心喜。
  她看上去确实是着急了,过犹不及,他气定神闲的稍微侧了一下身子,笑道:“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让你过去。”
  呸!你以为你挡在这里姑奶奶就没办法了。裴蓉珞一个鹞雀翻身,就从楼梯的扶手上跃过,动作矫捷轻盈的落在一楼的牡丹红地毯上,流风回雪傥便娟。
  一楼的热热闹闹的大厅瑞安静了下来,男男女女都看向这个天女散花般下来的小仙人,热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了不少。
  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看,裴蓉珞正了正衣服以掩饰自己此时的尴尬还有一点点羞涩,扬着拳头,故意粗声粗气的冲楼上那个闲适靠在柱子上的嚣张男子,恶狠狠地喊道:“小子,下回别让我再遇见你!”
  闻言,凌奕钦低低地笑了起来,像弦子弹奏一般低沉,那笑极是优美,但眼神却是不怀好意,至少在蓉珞看来是非常欠扁的。
  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蓉珞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匆匆离开。
  小小香荷包,用五彩丝线锁了边,缨络飘飘,雪白的杭纺缎底上的绣图,绣着淡粉色含苞欲放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有若皎霞残虹,流烟堕雾,印丹漫漏,蕊粉涂染。
  温舒清在寺里的枫树林中,又一次拿出裴芙玥给他的荷包凝视着、抚摸着。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他没有爹娘,从小跟着叔父一起生活,叔父是裴府的外事管家,他呢,也因此能够在裴府出入。
  他和裴芙玥青梅竹马,早已情投意合,非常要好。裴家豪门大宅,自己为了能够有足够的身家予以匹配,十年寒窗,乡试已经中了,只要再上京参加殿试,得到功名,便会提亲。
  只是,奈何天意弄人,还没有开口,裴家已经觅得王侯作佳婿。情深不饬,终究逃不过晓风残月般的变幻。
  风吹动他的发丝,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裴蓉珞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唤他道:“温舒清,原来你在这里。”
  他转过头来,面露惊喜之色道:“阿离,你怎么来啦?”
  蓉珞走进,歪着头道:“当然是来找你……废话不说,我姊姊的婚事你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那,你姐的意思呢?”
  蓉珞蹙着小眉头,悲哀地说:“我姊姊的眼睛都哭肿了……”
  蓉珞解下身后的包裹递了过去:“她让我把这个给你……”是阿姊的凤尾琴,温舒清解开包布,轻抚着琴弦,良久不语。
  裴蓉珞有些着急,问道:“你想怎么样?”
  “如果我带你大姊走如何?”
  “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你们俩私奔的事情的……”
  凌奕钦从镇海禅林寺出来,夜色茫茫,罩四周天边新月如钩。刚刚拜访完智度禅师,参禅礼佛,倒让他此行轻松了不少。智度禅师的话虽然只是几句,却为他授业解惑寻得一丝心头的清明。
  天上有一层淡淡的云,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流泻,他走得很慢、很轻,享受着宁静美好的月夜。周围很安静,流萤点点,忽明忽灭,只有蟋蟀窸窸窣窣的叫声,还有河水流淌的哗哗声。柔情潺湲如水,佳期朦胧似梦,凌奕钦心头泛起一丝淡淡的忧郁,晚风沉醉。
  与温舒清分别后,裴蓉珞没有急着回去,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要找寻一个谜底,因为此时她心中的滋味难以明说。她看到阿姊提到温舒清那满脸的神彩,那种醉人的神韵,她也读懂了温舒清看着香囊时那种炙热的痴迷的眼光,她应该为他们高兴,为明天的一切而欢喜,但是,她在高兴之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却虚掩着一丝悲伤,一种被遗忘遗弃的孤独让她有气无力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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