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前尘几时绝

第19章


轻雾散尽,晨若明镜,明水倒映出花朵轻绡玉绣般的身影。温舒清就站在苏堤岸边,笑着看着她,周身笼着淡淡的凄凉、淡淡的温柔:‘原来阿离喜欢吃莲蓬啊!’
  她红着脸,从身边的荷叶中掰下一个莲蓬,向他掷去,这时,阿姊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一阵欢喜,想要跑上去,不料却对上阿姊抬起湿润的眼眸哀怨的盯着她道:“阿离,你怪我们是吧,因为你也喜欢舒清,所以这般害我们……”
  “没有!我没有!”她无助的、傻傻的看着眼前人,满腔的委屈化成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温舒清沉重的叹息,一片清冷之色,他道:“阿离,我是被一支箭穿胸而过,很痛……” 
  ……不!身体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低下头,她看到胸口渐渐流出的红色液体,伸手抚过伤口,血沾满了白玉般的手掌,一切又重归黑暗……
  睡梦中的她很不安稳,身体一阵一阵颤抖,双手用力抓紧着,头无意识地左右摇晃,面含委屈,仿佛在竭力拒绝着什么。
  “水……”她轻轻一呻吟,床前的人立刻惊觉,连忙猛地站起身来,袖子一甩,竟带倒了身边的那只银斛,里头的水顿时流了出来洒在身上却也顾不得,他从保温的棉褥子里拿出一把热乎乎白玉壶,一手抱起她,一手小心地喂水。
  她想抬起手来,却终归没抬上来,昏昏沉沉开口道:“若是我死了,就将我送回灵台山……那里山清水秀……”便是又昏了过去。
  个个皆敛声屏气,御医走到床前为蓉珞把脉,探过她的脉搏后,眉头不由一皱。
  明亮的灯光透过精美的宫灯的红纱流泻而下,床上的人皮肤在幽幽烛火中苍白的几近透明,嘴唇上染着胭脂的灰,孱弱而易碎。凌奕钦掩饰不住的痛楚像一层清寒的雨水漫过,他凝视着那苍白的容颜,俯下身子,握住了蓉珞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很冰凉如一块软玉,然后他慢慢放下纱帐。
  他靠坐在椅子上,神情疲惫,微皱着眉头道:“这究竟是怎么了,秦福,你说!”
  “奴才,”秦管家擦着额上的汗,“奴才一直尽心照顾王妃日常饮食,不敢有片刻怠慢。”
  御医走出来,凌奕钦迎了上去,“陈御医,王妃身体怎么样?”
  “王妃脉象大凶起伏,体内有损益草,致使经血两亏,身体虚弱,恕在下才疏学浅,麟子,已不保。”
  “秦佐,去把我的书房中左边红木柜子最里面的盒子拿出来!”
  秦佐闻言,神情一滞,随即答道:“是。”
  “王爷?”秦佑忍不住出声。那盒子里的九转紫金丹,只有一颗,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使用。
  “还不快去。”
  很快,秦佐取来了盒子,凌奕钦将取出丸药,递给了太医。
  太医闻了闻,赞叹道:“真是极好。”
  第三天早上,当紫色的喇叭花悄悄在墙角绽放时,她醒了,只是没一点力气,只能轻唤一声:“丁香!"
  守在外侧的秦雨猛地跳起来,撩开帐子扑倒床前,目中水光闪烁:“王妃,您可算醒了!”她慢慢的睁开眼睛,眼神溃散朦胧。
  “太好了,王妃可是好了。”秦雪一面擦泪,一面叫人去禀告王爷。
  他问:“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她无法正视他。此刻,她竟然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反而是浓重的罪恶感,如浓烟般渐渐升腾充斥着内心。
  他闭了闭眼睛,良久才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知道那里面被下了药,也知道吃了之后会是什么个结果,却还是喝了。
  “你就这么厌恶这个孩子?”
  蓉珞呆坐在床头,胸中疼痛,许久才开口道:“我不是讨厌他,而是恨你,你不知道吗,我有多恨你!”
  他的黑眸正闪着冷酷的光芒,可又带着一种无无法言说的苍凉。 “他是无辜的,是你活活将他的扼杀了,你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你多么的残忍,我只是对两个不相干的下手,而你,杀死了自己的亲骨肉……你是一个怎样狠毒的女人啊!”
  凌奕钦的话像一记记重锤,不停地锤打着她的心,很痛,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毫不挣扎任由着他掐着她的脖子,身子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此时她甚至想就这样死在他手里好了。
  看到眼前这张毫无血色神采的脸,凌奕钦忽然之间感觉到一种让人窒息的苦涩。他凶狠地板过她纤弱的肩膀,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嘴唇。一丝淡淡的血腥在口中弥漫开来……
  蓉珞醒来,发现一张陌生的女子的脸,错愕的瞪住她问道:“你是谁?”
  侍女端肃静好道:“奴婢阿秋,是管家吩咐来照看王妃的。”
  “丁香呢?”
  “奴婢不知。”眼前的人态度不卑不亢,灵台清明,绝非丫鬟那么简单。恐怕是来监视的人吧。
  过了晌午,还不见丁香的踪影,蓉珞开始着急,于是找人把管家秦忠请来。
  她勉强笑了笑,道:“秦管家把丁香派在了哪里?”
  “早饭前,奴才已经让姑娘回来了。”
  裴蓉珞紧紧盯着他道:“那怎么不见她回来?”
  “此事,奴才不知。”
  “秦管家!”
  “王妃恕罪,奴才确实不知。”
  你不知是吧,那我就去找知道的,蓉珞气冲冲朝着王府书房走去,路上的丫鬟小厮见到很难露面的蓉王妃都是一惊,然后慌忙行礼让路。
  凌奕钦的书房离着水雾阁有着不远的距离,蓉珞身体虚弱,这一路走来,已经极费心神了,此时,她鼻尖已经有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用袖子抹去,眼见书房在前,顾不得身体的疲惫不适,快步来到书房,也不等守着的小厮通传,就径直闯入。
  大朱漆门哐当一声开了,凌奕钦在屋中早已听见了动静,待蓉珞迈步进来,他停下笔,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讥讽:“难得主动找我。”
  没心思与他应答,蓉珞单刀直入,道:“你把丁香怎么样了?”
  他声色凛然,冷漠如冰,“回去。”
  “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她把那奉茶的紫檀雕花小短桌子一掀,桌上所有的盘杯碗碟都摔在地上,玻璃碰在大理石地面摔得粉碎一地。
  脸色先是一寒,接着转而冷笑道:“她去了该去的地方。”
  蹦起来的小玻璃片溅在手臂上,划出一道道小伤口,蜿蜒着开始流血,她没感到疼只是觉得愤怒和屈辱。
  “你杀了她!”她的表情凝固住了,一个趔趄倒退了一步,她闭上了眼睛,紧紧咬住了牙齿,半响,从牙缝中挤出,“你这个恶魔!”
  人已如断翅的银蝶翩然倒地,凌奕钦心中一紧,将她接入怀抱。
  夜色深沉,阵阵西风穿过空旷的大殿,将重重帘幕卷起。
  “不是的,不是的!”蓉珞双眼紧闭,脸上已满是泪水,伸出手想努力地抓住什么。  
  秦雪掌着烛火过来轻声呼唤:“王妃,王妃,你怎么了?”蓉珞睁开眼睛,脸上一片凄然。
  “丁香,’蓉珞扑倒秦雪怀中,哭泣道:“他是怪我的,不能原谅的……”
  “王妃——”
  半响,她支起身子,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漏断人初静,便是在无心睡眠,直到东方发白。
  蓉珞慢慢用完早膳,喝了茶,看着庭中,只见晚香玉白玉兰,烂漫可爱,灿若云霞。她深深惊异,这些日子从不曾迈出房门,不想花事已如此热闹了。满眼芳菲,陡然挑动了心弦,蓉珞忽然想起两句不知何时记下,也不知何人所作的词,轻轻念道:“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正在惆怅之际,忽听有人来报,裴府派人前来。
  裴府的人?来干什么?
  来人恭敬一拜,是裴知府身边的裴雷。“老爷昨日才来帝京,听闻小姐病了,派人送来了些东西,嘱咐小姐要保重身体。”
  裴蓉珞头也不回,冷然道:“拿回去。”
  “三小姐,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我们可怎么和老爷交代呀!”话音刚落,突然“咔吧”地一响,来人抬头一看,只见那支开得灼灼的桃花被折断了枝桠,掉在了地板上,旁边的侍从一脸慌张地看着裴蓉珞。
  蓉珞转过身去,背影有些颤抖,似乎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激烈的情绪,半天才开口道:“去告诉裴知府,我已不是裴府的三小姐,出嫁从夫,我时时铭记不敢忘,他所说之事,恕难从命!”
  “小姐,您——”
  “送客!”
  来人可以说是被撵出去的,院中的众侍从更是噤若寒蝉,不敢有一点的乖张。
  秦雪身为大丫头,理当上前规劝,“王妃……”秦雪看了看蓉珞的脸色,终究没有再开口。
  裴蓉珞慢慢闭上了眼,双手无力地放下,身体松弛向后靠去。她的垂下眼帘,夕阳琥珀色的光芒便描出了她极其柔美的颈部线条。两行清泪,眼睛如一汪潭水汇集着心泉,慢慢地涨满,然后沿着白莲般的面颊流下来……一颗滴下去,又一颗流下来,流下来……她整个人形如一座玉雕,纹丝不动,只有泪水在流……
  风吹动她的如墨般长发,她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凌奕钦带着一种恍恍惚惚的眼神望向远方,对月独酌。 
  秦佐走上前去,轻声唤道:“王爷,王爷,襄郡王来了。”
  他像是在呻吟似的叹了一口气,一下子伏在了桌子上像瘫下来似的,那几坛酒也跌落在地上,碎瓦片里酒水倒映着半弯明月和一个萧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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