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东南飞

44 不许抢本公子的心肝


夜冷清辉,花影树摇。
    黑夜里的嘲琅霸气却又掺揉着柔情,漆黑的眸底沉静却又旖旎着热烈。粗糙的手掌在她的脸上缓缓摩挲着,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
    这是风絮絮第一次看到嘲琅露出这番表情。
    她神色有些恍惚,大概最近吐得实在厉害,有点支持不住大脑的运作,嘲琅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的身子开始软绵绵地往一边倒下来。
    “絮儿!”
    一双手臂及时挽住了她,风絮絮听到嘲琅惊急的低唤后,两眼一黑,便厥了过去。
    昏过去之后,她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颠覆了她在大胤十多年的作风。
    恍恍惚惚里,她站在大片的喜红色之中,大红色的绸缎如同泼了血的晚霞,红色中影影绰绰地站着两个人,那两人忽然回过了头,她一愣。
    心中积怨甚多,她忽然就从袖底下抽出一把亮晃晃的短刀,横刀而立,横眉竖眼让那柳千金还她木头来。
    她一面在心中唾弃,朽木你负心薄情,竟敢明着爬墙,今晚一定要家法伺候,一面却恶狠狠地晃着刀子说道:“小贱人,竟敢抢本公子的心肝木头,谁都不许抢本公子的心肝,违者杀无赦!”
    朦朦胧胧中,她被人扶起身子,灌了一口药水。
    “絮儿,乖乖喝药,没人抢你的心肝木头。”她半睁开眼睛,听到嘲琅在上头说了一句。
    “嘲琅?”这一出声,着实吓了风絮絮一大跳,原来她也有病恹恹到吊气的时候。
    嘲琅端着药碗,用银勺将药舀起,轻轻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喂给她:“把药喝了,要不然你肚子里的小心肝也不保。”
    唔,这冷酷男居然还有那么柔情蜜意的一面。
    风絮絮轻抿了一口,很苦。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胃里一阵反酸,她捂着嘴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什么心尖上的心肝,根本是来折腾她的。负心的爹来折腾她,连他的娃也来折腾。
    呕了一阵,她已经没有半分力气,软软地靠在枕垫上,微闭着眼睛,再也不想喝药。
    “良药苦口。”嘲琅又舀了一勺子,吹了吹,凑近。
    风絮絮闭着眼:“是要三分毒,不喝。”
    嘲琅也不迫她,放下了药碗,将她的枕垫提了一提,“方才做梦了?”
    她点头,有气无力:“梦到本公子伺候了那木头的命根子,阉了。”
    嘲琅一愣,却若有所思:“絮儿,以惊风的性子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应该信他。”
    “本公子没说不信,只是心里呕着,不舒服。”风絮絮睁开眼睛,一看窗外,居然昏了一夜,已经是大白天,“嘲琅今天的话特别多。”
    “嘲琅知道前朝炎国可有姓‘单’的人?”往窗外瞧了一阵,她忽然问道。
    沉吟片刻,嘲琅摇头。
    “沧血宫的前任宫主姓甚?”
    仿佛方才话讲得太多,口中已经没有多余的字眼,嘲琅的闷骚劲又开始作祟,沉默不语,表示不知。
    风絮絮唉声叹气:“最近事情发生太多,本公子深受打击,实在是劳其筋骨,虐其体身。”
    大概近日身心重创,她的话特别多。
    “唉,万一生出来的像朽木那般老实巴交的人,日后恐怕要吃大亏。”他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虽然现在吃大亏的是他娘。
    嘲琅看了看她,没说什么。
    “生得像本公子这般聪慧的也不好,多半聪明的人都不长命。”想得太多,生活必定辛苦,活得辛苦的人大多短寿,当然她是一个例外。
    嘲琅已经不再看她,任她在耳边絮絮叨叨。
    “最好是两者合一,欺负人的时候不老实也得装老实,被欺负的时候就该狡猾。尤其是泡姑娘公子的时候,使出狡猾的手段,装出老实的面孔。”
    “那是妖孽。”冷不防,嘲琅蹦了一句。
    风絮絮一怔,赞同地点点头。
    “把药喝了吧,这会儿不烫口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还是逃不过良药苦口的命。
    现在她肚子里的可是小心肝,风絮絮只好顺从地喝了药躺下。
    没过多久她就沉沉睡去,重新做了方才那个梦,断断续续地梦了一回,又梦到她真的将那木头的命根子给切了,一脸阴侧侧地大笑:“我的心肝木头,不听本公子言,吃亏在眼前。看你怎么去爬墙,怎么去偷野花!”
    血光一闪,梦境又切换,她梦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咬着奶瓶子,咿咿呀呀地哼着,那奶娃六分像朽木,四分像她,正躺在朽木的弯臂里。
    小小奶娃只管叫爹爹,不叫娘。梦里,她一把揪过那奶娃,杏目圆睁,恶狠狠地威胁:“臭小子,你是娘的小心肝,不许叫他爹,只准叫娘!”
    怀中忽然一空,奶娃不知去向,她急得惊叫,却没有人回应,四周充斥了她惊惶的呼叫声。
    她的手在空中一气乱抓,朦胧中,风絮絮似乎真的抓到了一双手,冰凉的触感令她浑身一颤。
    风絮絮微微睁开了眼,只见一个丫鬟正拿着一把匕首,眼色凌厉地盯着她瞧。刀光骤然一闪,她只觉腹中猛地钝痛,痛得昏死过去。
    她的小心肝……
    本来就病弱得吊着一口气,这会儿被人戳了一个窟窿,连半口气都没了。
    风絮絮在半空中如同孤魂野鬼般,在房间里飘来荡去,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
    房间里,大胤所有的名医进进出出,开的药方堆积如山,最后皆摇头叹息,说她命不久矣,更别提腹中的孩子了。
    唉,她方才说错了,聪明的人果然早死,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聪明的人都是生来祸害世间的,或许她祸害的良男良女太多,阎王终于看不下去了,生死簿上大笔一划,牛头马面在阴间觊觎她许久,终于要来押她了。
    悉悉索索的铁镣声从房外传来,牛头马面来了,飘进了屋子,却瞧也不瞧她一眼,飘在角落里,目光有神地盯着房中那位名医。
    嘲琅坐在床沿,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向冷酷沉静的他像只绝望的野兽,怒吼着要是治不好她,就让那些名医提头见,好不威风。
    当那个名医也摇头叹息的时候,不给他解释半个字,嘲琅真的挥刀将那个名医的头咔嚓一刀砍了下来,
    牛头马面立刻将那名医的魂魄拷上,把他给拖走了。远远的,那名医死得好不甘心,瞪着两颗眼球,手指着她:“妖孽……妖孽!冤枉啊!冤枉啊!”
    确实死得好冤……原来牛头马面不是来押她的。
    风絮絮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还不想死呢,那木头她还没有欺压够,嘲琅和毒花她都还没吞下肚子里,连个滋味都没有尝到。府中还有大把大把金灿灿的黄金睡在那里还没有花呢!
    她怎么舍得死。
    房间里热血徜徉,血腥味浓重。
    风絮絮却觉得十分好闻,感觉那血十分新鲜,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往那滩血闻了一闻。
    难怪牛头马面还不来拖她,原来她死后是要当吸血鬼的。
    她在房间里飘荡了四天四夜,天忽然下起了大暴雨,天际阴沉,狂风呼啸,雷鸣闪电。
    如此不祥的天气,莫非是她的死期到了?
    今日确实是死人的好天气。
    她飘在房间里,看着床上像个死人一样躺着的自己,看来天要亡她,她不得不从,只能在房中坐以待毙。
    她盼着牛头马面拿着铁镣来抓她去阴曹地府,牛头马面没盼来,倒是把那木头给盼来了。
    风絮絮的魂魄忽然抖了一下,眼睛忽地眯起,倒是有几分像含冤而死的女厉鬼。
    今日不是这朽木的成亲大日么?难道是想到自己快要死了,终于良心发现,准备回头是岸?
    木头气势汹汹地闯进屋子,那张铁一般刚硬的脸纵横着雨水,眼睛血红,嘴唇哆嗦,应该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快到床边的时候,他猛然踉跄了一下,软倒在地。
    风絮絮在半空中等啊等,希望他能说出一字半句的情话,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那木头说一个字,倒是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低微而沉郁。
    她一愣,总感觉胸口似乎在跳动,抬手摸了一把,才发现她的心根本是冷的,她都要归西飘在空中荡了,怎么会有心跳。
    头一晕,嗖的一下,她的魂魄被吸了过去,半分知觉都没有了。
    房外雷霆万钧,巨雷滚滚如战车,在天幕里碾过。
    惊风静静跪在床边,看着陷在锦绣被里昏睡的苍白女子。
    她的手寒凉如冰,紧闭的眼睛,微抿的唇,惨白的脸,毫无生气。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所以当他以为只有自己独当一面才能保护公子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离去。
    直到在婚典,白羽提剑呵斥她遭遇刺杀昏迷不醒,甚至没有了他们的孩子的时候,他才明白,即便他成为武林掌门人也无法真正保护好公子。
    外面的雨还在下,黑漆漆的夜里充斥了狂风暴雨。
    沉静的眼里一直隐忍,他在灯火下低下头去,双手紧握着她冰冷的手,抵住了额头。在低头的刹那,有泪水滑过他沉稳如铁的脸颊,滴落她的手背。
    “公子……”
    惊风抬起头来,伸手颤抖着摸索着床上人的脸颊,一寸一寸地抚过,似是要证明眼前人的真实。
    “公子。”他呜咽般低声,“我姓卫,名亦之,是你指腹为婚的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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