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东南飞

48 妖女的身世


风絮絮遇刺小产,连昭得知后焦惶如焚,本想连夜策马赶去今朝城,可是却被皇帝一道圣旨缠得脱不开身,只好命探子暗中测查幕后者。
    心里本来就有根针埋着,得知她小产,那根针一起一伏,戳得他心窝直痛。他心中早有计较,那妖女的第一个孩子一定得是他镇国大将军连昭的,所以现在他心里又痛又酸又欣慰。痛的是那孩子不是他连昭的,酸的也是那孩子不是他连昭的,欣慰的还是那孩子不是他连昭的,所以那孩子流了,他心里是有些庆幸的。
    可是胆敢伤害他连昭的妖女的人,他是绝对不会轻饶的,第一个就是沧血宫的宫主!
    他曾想过,率领千军直接上沧血宫,把它给围剿了。可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妥,万一真把沧血宫剿了,那妖女定然不会原谅他。他看得出那妖女是喜欢惊风的,所以把惊风砍了,就等于砍那妖女,最后都回报到他自己身上——妖女整人的手段他是亲身体验过的。
    连昭在将军府中急得寝食难安,皇帝一道密旨将他的小妾盈盈升为大胤第一夫人,又以盈盈身怀六甲,他这个做将军相公的,要好好相陪的理由将他困在府中,皇帝还甚是体贴地调了几个御林军,在将军府外把持着。他也只能在府中坐等探子的消息。
    探子得来的消息十分顺利,顺利到诡异,让他觉得对方是故意在放风给他。既然要放风给他,为何不直接现身告诉他——他早已看妖女不顺眼了,所以终于要一刀子捅她了。
    直到第五日的晚上,探子带着一身血折落在窗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之后,抽搐了两下,死了。
    那句话宛如五雷轰顶,击得连昭眼前混白,身子直摇晃,险些坐倒在椅榻上,神色茫然地看了虚空处良久。
    在房中惊魂了许久,连昭才勉强站稳了身子,朝盈盈夫人的院落走去。
    到了香榭居,就见盈盈那女人挺着个大肚子在沉香榻上睡着。
    连昭走到她近前,冷眼看着,许是感觉到了怪异,盈盈夫人忽然醒了过来,见是大将军,连忙起身叩拜,甚是吃力,连昭也不去扶她。
    “妾身见过将军。”她勉力地拜了一拜,连昭沉默。
    将军不回应,盈盈夫人也不好冒然起身,挺着肚子一直欠着身子,保持着盈拜的姿势,脸上冷汗涔涔,身子已有些支持不住,而连昭就一直盯着她瞧。
    “妾身见过将军。”盈盈夫人又道。
    “起来吧。”连昭淡淡回道。
    盈盈夫人坐回榻上之后,舒了一口气,脸带娇羞道:“将军很久没来香榭居了,妾身非常想念将军。”
    连昭冷哼了一声,他此刻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大有一掌想将她肚中的孩子打落的冲动。
    “想念?”冷了片刻,他脸上浮现了些许的笑意,带着几分深刻的意味,“盈盈既然那么想念本将军,那就把孩子打了吧。”
    盈盈夫人大惊,脸色瞬地一白。
    “他可是将军的骨肉!”
    连昭的笑容越发深刻:“谁的骨肉,盈盈心里自当清楚,本将军只是看在皇帝的份上,才一直对你忍让。”
    盈盈吓得连忙起了身,拖着肚子往地上一跪,拉着他的衣角哀求:“将军求求你不要伤了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求将军放了妾身肚中的孩子吧!”
    连昭不为所动:“他要是还惦念我这个儿子,就不会这样做。他不待见本将军的生母,自然也是不待见我,让我做个便宜父亲,倒是合他的意。可是——”
    他一把拉开她的手,眼神尖锐:“本将军要保护一人,凡事关于皇帝的,或者是大皇子的,全部要铲除。所以今日之后本将军绝对不能容忍,来人,赐藏红花!”
    说完,便抬脚离去,只剩下盈盈夫人在身后撕心裂肺的大哭和哀求。
    出了香榭居,总管匆匆本来,禀报司马丞相登门拜访了。
    连昭这会儿哪有心思见这个前丈人,摆了摆手,让总管赶快撵了那老头子。
    “将军,丞相说,要是今日你不见他,将军日后定会后悔。”总管说道。
    连昭心中很恼,很不耐烦:“让那老头抬十箱黄金来,否则别想踏入将军府。”
    总管恭谨地递上一份纸书,说道:“将军,丞相说让您在这纸上画个押,他所有的家产都是将军您的了。”
    连昭一怔,心中疑云大起,不管在朝上,还是朝下,这老头子和他犯冲,总是和他对着干。他说一,那老头就说二;他说对,那老头就说错;他不撞墙,那老头绝对会撞墙。尤其是九年前把他的宝贝傻女儿丢了之后,那老头对他的意见大得很。今日倒是把家产都送给他这个大将军了,这老头莫不是路上摔了一跤,把脑子给摔傻了?
    “大将军,丞相还说,日后您一定用得着。”总管又禀报。
    连昭接过那产契,思索了半晌,终于让总管把丞相老头请进了府。
    “贤婿,亲戚一场,这次你要帮帮老夫。”一进将军府的大厅,丞相老头毫不客气地说道,“这事你不帮也得帮,将军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帮。”
    丞相老头两撇花白的大胡子一抖一抖的,掺着好几根白胡,眼神也没有了在朝上和他对峙的锐利不满。
    连昭沉默,也不让下人泡茶给前丈人,只是坐在椅子上。他心里已打好算盘,这次丞相老头头一遭求他做事,一定要狠狠奚落他几下。
    “丞相莫不是在说笑么?本将军的官阶比你小上一截,哪帮得了你的忙。”
    “唉,老夫爱女心切,以前种种,就当过去罢。”丞相老头异常感慨,眼神倒是恳切。
    连昭心中冷哼,你年纪一大把,半只脚都进了棺材,说过去就过去,倒是容易,可是本将军的休夫之辱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女债父偿,天经地义。
    “丞相还是请回吧,本将军实在是帮不了忙。”连昭佯装摇头叹息,爱莫能助的模样,就是想瞧瞧这老头鼻涕眼泪一大把地跪在他面前哀求他几下,深深忏悔以前在朝上攻击他的种种。虽然让老人给他磕头下跪,实在很不人道,但是心中这口怨气很难消除。
    丞相老头虽然没有对他磕头下跪忏悔,倒是如了他的意,眼泪鼻涕了一把。
    “大将军,今日老夫在这里求你了,救救小女冰儿吧。老夫只是一介文官,动几下嘴皮子干不了大事,但是将军不同,大将军手握兵权,刀子说话比较利索。”
    闻言,连昭脸色陡然下沉,原本就不愿意帮这老头,如今却要他帮他的爱女司马冰儿,心中怨气颇深,越发不愿意。
    更让他难以平静的是,这老头既然知道司马冰儿在何处,居然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下旨让他南下今朝城彻查他女儿,把他堂堂一介镇国大将军当猴耍么?
    “丞相,这事本将军帮不了,也不会帮,请回吧。”连昭下来逐客令,冷若冰霜。
    扑通一声,丞相老头当真跪了下来,惊得连昭挑了眉。
    “老夫知道在今朝城大将军吃了小女不少苦头,是小女顽劣不懂事。虽然她吃喝嫖赌样样在行,也喜欢豢养男宠美姬,但是心地纯善,从来不做大奸大恶之事,顶多是调戏良家姑娘和公子。希望大将军不计前嫌,念在和小女还有情分,帮帮老夫,救救小女——”
    “司马冰儿是谁?”丞相老头的话听之入耳,连昭越发心惊,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一把拉起丞相老头,惊问,“她到底是谁?”
    丞相老头也吃了一惊,满脸惊疑:“大将军不知道小女是谁?”
    似有雪亮惊电闪过,连昭的脸色乍青乍白,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老夫的小女是公子絮,当今大胤倾城侯。”
    连昭的表情透着寒气,完全没有料到,他和那妖女居然还有如此深厚的渊源,九年前被她摆了一道,九年后被她摆了好几道,连他这颗堂堂铁血汉子的心都给那妖女给勾走了。
    此时的心中不仅愤怒,更是难受。
    他一介镇国大将军的妻子居然给他人怀小孩!且妻子早已移情别恋,更不把他当一回事!
    丞相老头见他脸色一变再变,以为他不肯插手帮忙,只好起了身。
    “既然大将军不肯帮老夫——”
    “我帮,且要帮到底。”连昭说道,“可是,丞相须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丞相老头大喜过望,于是娓娓道来——
    十八年前,还是炎国当朝时,宦官把权干政。
    当时,炎国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一后四妃十一嫔三十二贵人。然而,因为皇帝迷上了内廷总管卫庄,很少翻牌到妃嫔那夜寝,膝下一共只有七个孩子,三个皇子四个公主,可是一场瘟疫,瘟死了三个小公主和两个皇子。
    皇帝子嗣甚少,朝堂上下莫不担忧,于是纷纷上奏让皇帝再度纳妃。皇帝倒是一颗情种,态度强硬,为了卫庄,残酷地下达圣旨,将上奏的那些老臣统统弃市斩首。
    卫庄虽然重权,但不失为一个忠心的太监,设了计让皇帝临幸了其中一个妃子,后来,那妃子如愿地怀了龙种,生下了五公主。
    然而,皇帝却再也不临幸任何一名妃子,和卫庄夜夜春宵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那时的东陆共有大大小小五个国家,其中炎国、锦国、洛国最为强盛,各据一方。而这三个国家之中,炎国和锦国交战频繁。
    炎国皇帝迷恋太监,再也不早朝,太监把持朝纲,朝中一片混乱,锦国又乘虚而入,炎国风雨飘摇。几个月不到,战争又再度爆发,锦国大军入侵,大举越过了两国交界处。
    炎国岌岌可危,朝堂慌乱,众位大臣商量之后,私自决定让大将军尉迟枫带兵迎战锦国大军。若不是大将军尉迟枫,恐怕炎国就此灭亡,被锦国并吞。
    那一战后,大将军尉迟枫的威信在朝中越发高涨。
    在炎国风雨飘摇之际,他担任了兵马大元帅,在两年内南征北站,合纵连横,终于一举歼灭了宿敌锦国。
    而炎国皇帝依然醉生梦死,夜夜醉倒太监的温柔乡。
    直到卫庄利用手中权无视众臣,枉顾纲法,竟将两位公主赐婚给他的两个侄子,这一荒诞的举动终于触发了朝中深埋已久的导火线。
    尉迟枫率领千军,直逼皇宫,将荒淫皇帝拉下龙位,把太监卫庄以紊乱后宫为罪名枭首示众,抄其九族。
    宫中终于发生了一场以血换血的大屠杀,宫中所有的妃嫔和皇子公主均不得善终。
    尉迟枫谋朝篡位,登上了皇位,改国号为大胤。
    尉迟枫便是大胤开国先帝。
    卫庄虽然把持了炎国朝政,但对皇帝的情意倒是真的。见情人皇帝归了天,也不想独活,在死前的当天夜晚,把侥幸存活的五公主交给了兄长,让兄长连夜逃命。
    那时的司马丞相还只是一个小小亭长,和卫庄的兄长卫苏交往甚密,两人称兄道弟。卫苏虽为奸臣之兄,但也忠君爱国,且五公主还是他二儿子的未来媳妇,唯恐新帝一路追杀,连累了五公主,秘密托付给司马尹。
    后来,卫苏和两个儿子便不知去向。
    司马尹膝下一直无子嗣,对五公主百般疼爱,只可惜却长成了一个傻子,但司马尹却很欣慰,傻子也好,就算日后新帝知道了她的身份,也会留点情面。
    几年后,新帝一统东陆,司马尹也深得隆恩,当上了丞相。
    后来便有了司马傻千金和镇国大将军连昭联姻一事,并一度成为众人的笑谈。
    可是,司马丞相的女儿傻了九年,在水潭里逛了一圈回来,脑袋忽然变正常了,还是个要风要雨的妖孽主。
    “原来……她竟然真的是炎国五公主。”连昭听得出神,心中忽然一惊,莫非皇帝早已知晓妖女的身世,暗中派杀手结果了她的性命?莫非皇帝就是幕后者?!
    “她知道么?”心惊了许久,连昭又问。
    丞相老头摇头:“冰儿不知自己的身世,要知道了还得了,少不了又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大乱。”老头又叹息,“可是现在不乱也乱了。”
    连昭却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丞相可知道本将军是谁?”
    丞相老头不明白,满脸疑惑,你不正是大胤美名远播,威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么?虽然现在威名大减,只剩下淫名,但还是镇国大将军。
    连昭笑得邪里邪气,满脸生辉:“本将军是大胤的二皇子,怎么可能为了前朝余孽和自己的亲爹过不去。”
    猛然一震,当头一盆冷水倒落,丞相老头身形僵硬在原地。
    本来想着将军连昭和冰儿尚有情意在,可保住冰儿。这会儿,他居然在皇帝的儿子面前老泪纵横一把,凄凄哀哀地叙述了冰儿的身世秘密,这不是在摸皇帝的屁股么?
    摸皇帝的屁股顶多降降官职,告老还乡,但是他今日不但摸了屁股,还在皇帝的屁股上面浇了一把油,点了火,知晓了皇室秘闻。
    这恐怕不是降官职那么轻松了,估计这会儿他的脖子上面已经横了一把尚方宝剑,就等着皇帝一道圣旨砍头了。
    砍他的头,他已不足为惧,反正都年纪一大把,半只脚也进了棺材。可是冰儿正当韶华,何其无辜。
    “大将军,就当老夫今日闪了腰,撞了脑袋,说胡话了。”思量了许久,丞相老头只能道,“可是,以前请将军日后手下留情,留小女一条性命罢。”
    连昭笑容收敛:“只要是絮儿的事,本将军自会上心,丞相请回吧。”
    丞相老头只当将军连昭敷衍了事,点了点头,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将军府。
    丞相离开后,连昭也秘密出了将军府,秘密进了从狼居,去找大皇子。
    然而,到了从狼居,府中的楼总管却告知他,自从公子离开京城之后,大皇子也不知去向,已经许久未回来。于是连昭准备深夜潜入皇宫找他。
    冷月当空,清辉满地。
    潜进了皇宫,连昭准备先去找皇帝,飞檐走壁一路掠到御书房,却听到盈盈哭哭啼啼的声音。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保住你的孩子……”
    连昭一惊,小心翼翼地掀了屋顶上的一块砖瓦,有亮光透出来,却只见到一脸病容苍白的盈盈跪倒在地上,她的对面垂落着一卷纱帐,纱帐内坐着一个年轻的公子,看不清面容。
    “公子,将军连昭早已知晓了我腹中的孩子并非是他的骨肉,求公子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刚流了孩子,女子的声音些微的低弱,跪在纱帐前苦苦哀求。
    “哦?”年轻公子忽然笑了起来,十分清冷,“盈盈腹中的孩子也未必是我的,不要以为你私通礼部侍郎的事情我不知道。”
    女子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不,不是的,公子你要相信我,我和秦大人并没有苟且之事,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
    年轻公子抿了一口茶,轻语:“把你安插在将军连昭的身边,并不是让你谈情说爱的,细作最忌动感情。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本公子就赐你甘露一瓶,可以免去不少痛苦。”
    “公子……公子!饶命啊!饶命啊!”女子连滚带爬地往纱帐内扑去,却被两名黑衣人按到在地,“公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和秦郎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请公子成全!”
    “可是你知道得太多了。来人,赐甘露!”
    纱帐内的年轻公子忽然站了起来,白皙的手指撩开了帐子,从帐内走了出来。
    匍匐屋顶的连昭看清了那人的脸,震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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