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东南飞

49 计中计,迷中迷


月辉朗朗,夜风凄凄。
    盈盈夫人被赐予斟酒后,被人秘密拖出了房间,那名年轻公子重新进了那卷帐子里面,只是一个闪眼,人如鬼魅,瞬忽消失。
    骇于那名公子的庐山真面目,连昭现在已然不能确定刺杀妖女的幕后者到底是皇帝还是那个谢妖男大皇子。
    然而让连昭想不明白的是,大皇子从小远离皇宫,被谢家带去凤凰山教养成秉承夫纲、三从四德的妖男,他可不认为二十多年来,谢楼沙那小子丝毫没有发现大皇子的怪异,任由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唱变脸的戏。
    除非谢妖男实在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竟能蒙混所有人的眼。
    连昭在黑夜里沉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陡地阴沉。他想到了妖女和谢妖男的洞房夜,直至现在他脑中依然清楚地记得那夜,他独自一人站在房外吹着冷风,听着房中热烈的双修声,内心冰火交煎,恨不得一脚踢了那扇门,一剑砍断那张销魂床,看他们如何双修。
    可是他从小在众人高调的赞美声中长大,即使他不为亲生父亲所疼爱,但一向自尊自傲,所以那日他宁可将自己的心煎熬得油滚火燎,也不愿提剑进去抓奸,质问那妖女的所作所为。
    今日看到那谢妖男如此混账,居然辜负妖女在先,连昭现在十分后悔懊恼,早知那夜说什么也得冲进去切了谢妖男的命根子,看他以后怎么人道。
    沉沉的夜幕下,连昭握紧了腰侧的长剑,越想越沉郁,越想越不甘,越想越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只小丑,就好比他看到了一块鲜美的肉,因为种种犹豫,抢先给半路杀出来的狼给叼走了,那狼吞下肚子之后,还一边鄙夷地轻视他,一边说那肉是他吃过的最难下咽的肉,要不是肚子实在饿得紧,他才不会屈就自己。
    心中一阵滔天怒火,连昭提着剑,沿着屋檐飞掠而过,脚下仿佛生起一路的火焰,在一处角落暗处停了下来。
    “快点,快点,慢了,小心你的脑袋!”
    附近有公公尖细的声音,正呵斥着宫女,连昭一侧身,眼角余光瞥过去。只见廊道上,一个领头的宫女提着明晃晃的琉璃灯,身后跟着一队托着菜碟子的公公和宫女,看他们走的方向,应该是太后的寝宫。
    灯下,那队人远远离去,又有一两个宫女提着灯火远远走来,嘴里小心翼翼地谈论。
    “青儿姐,你说的可是真的?太后真的疯了?”
    “当然是真的,上次小张公公让我去给太后送饭,可吓人着呢!一会儿说妖孽,一会儿说造孽的,又说什么她当了四十年的瞎眼太后,唉,你说太后是不是疯了?”
    “青儿姐,我听有些公公在说,太后被公子絮下了毒,可能活不久了,是不是真的?”
    “我呸!哪个公公乱嚼舌根,公子风流倜傥,品貌高洁,才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呢!分明是太后那夜强迫公子就范,玷污公子,风流过度才会像如今这般痴傻。”
    黑夜里,连昭看到另一名宫女连连点头称是,似乎是忿忿不甘,为那妖女叫屈,本想转了身子,去御书房找皇帝,却听到那两个宫女忽然转了话题,声音异常神秘。
    “青儿姐,我们这是要去给怡和院里,为那个人送饭去么?青儿姐可知道里面关着什么人?”
    “哎哟,我的好妹妹,你小声点。那里面的人我可没见过,听小张公公说是最近才被人关进来的,我都不知道那院里的人是公是母,是圆是扁的。我们只管把饭菜交给管门的就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声音渐渐远去,连昭惊疑。这几日的心思全部压在了那妖女的身上,疏忽了皇宫里的事,只是过了几日,皇宫里似乎已经天翻地覆。
    他潜行跟上那两个宫女,一路尾随到怡和院。宫女将饭篮子交给了管门的御林军之后,就走了。
    连昭隐在暗处一直看了很久,不禁沉吟。
    这院里的人是最近才被关进来的,下令的极有可能是谢妖男。可是为何不关在天牢里,反而让重兵把守在怡和院?难道这院子里人的身份是哪路皇宫贵胄?但也不排除这人知道谢妖男的秘密。
    以他的武功修为,就算里面重兵把守,进去看一眼那人的庐山真面目极为容易,正想提气掠上屋檐,却惊见那谢妖男一身白衣,独自一人往这边走来,从容地进了怡和院。
    下令的果然是谢妖男!
    连昭提了气,无声无息地掠上了屋顶,跟着谢妖男,直到他推开了一扇门,进了房间。连昭侧耳贴着砖瓦,小心地掀了一块,往下瞧去——
    一人破烂衫子,蓬头垢面,被粗实的铁镣捆绑在十字架上,垂着头颅看不清面容。
    “你可别怪我。”房中灯火晃荡,照得谢妖男的笑容十分灿烂,“要怪就怪太后那个妖婆,至于皇帝,他虽然对我母妃有情,但我始终是个见不了光的皇子,为了自保,只能舍其一。”
    谢妖男那一身白衣在灯火下如同霭霭生雪,幻化出微弱的光芒来,他一手拍着对方的脸,轻声笑语。而那个囚犯不吭一声,垂着头脸眼皮都不眨一下。
    “至于公子絮,”谢妖男一顿话语,那囚犯的身子微微一颤,却依然没有抬眼,“她只是一个前朝余孽,非杀不可,更遑论她还是一个公主。你我兄弟一场,我知道你很喜欢她,她死后,我一定会让你给她陪葬,黄泉路上也好做伴,可好?”
    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囚犯的嘴里发出来,大概在抗议心中的愤怒,那声音听之入耳凄厉得像夜里的黑鸦啼叫,谢妖男却笑得异常欢快。
    “还没告诉你,公子絮大概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谢妖男往囚犯凑近,低声,“只要卫亦之在她身边,她随时小命不保,只须再过不久的时间,这大胤迟早是我的囊中之物。”
    囚犯嗯嗯啊啊地失控低叫,蓬头之下的两只眼睛犹如冰上火,既冷又怒。
    谢妖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放心,你们就快相见了,介时我可以多烧点纸钱给你们。”冷笑一声,他走出了房间。
    终于确定幕后者,连昭终于控制不住,按住腰侧,一寸一寸地将剑抽出来,雪亮的刀光一瞬掠过他的眼。他居高临下,始终看不到那名囚犯的脸。
    剑身一寸一寸被抽出,最后终于忍耐住,他匆匆掠回将军府,连行囊都未来得及收拾,上了马秘密赶往今朝城。
    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终于到了今朝城,却见大街小巷贴满了司马丞相被满门抄斩的告示。心惊之余,他赶到未央楼寻妖女却未果,探子打听之下,终于在郊外找到了妖女的住处。
    到了大门外,他翻身下了马,见远远一匹马疾驰而来,却是谢妖男的小义父,谢楼沙。他脸上也因连夜的赶路,显得风尘仆仆。
    谢楼沙下了马,连昭大步上前,抓了他便问:“谢护法教出来的好义子啊,居然如此心狠手辣。或者谢护法根本不知道实情?”
    谢楼沙依然一副破烂的碎布衣裳,手中的柳条来回摇晃,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话,愣了好一段时间,才问:“大将军所说何事?”
    连昭一怔,看他现在一副愣二样,显然是完全不知情。
    他沉吟不决,犹豫着要不要告知他实情,想了一想,决定先隐瞒此事,看妖女才是正道。他落落一转身,率先进了大门。
    在一个侍女的带领下,他跟着进了一个院子,远远便听到那妖女吆喝来去,听那声音生龙活虎,一时半刻听不出什么病弱的样子。连昭舒了一口气,不由加快了脚步,许久未见那妖女,心中十分想念。
    到了院中,他呆了。
    凌乱的衣衫松垮地披在妖女的身上,她一手持着折扇死命地摇,一手捏着一柄鸡毛掸子,在半空中刷刷刷地来回晃悠,她的脚边还摆着一块搓板。
    “这棵树没修剪好,那根枝太长了。”她哼哼了两声,“哎呀,怎么笨手笨脚的,本公子让你修树枝,不是让你剪花的!”
    “惊风,你想跪搓板,是不是?还是想吃本公子手中的鸡毛掸子?”她晃了晃手中的掸子,飞挑着秀眉,威胁,“这树你都修了几日了?这根树枝太长了,昨儿个戳到本公子的眼睛了。”
    刷刷几下剑气声,那几根树枝被齐齐切断,惹来了风絮絮的两声冷哼。
    “本公子让你细心修剪,没让你拿把破剑砍了它们,惊风难道不明白慢工出细活么?这树值好几千两银子呢,加上昨儿个惊风毁掉的那几棵树,一共是三十万两白银。白羽,给我好好记下了。”
    “公子,惊风从不存私房钱,哪来的白银?”白羽翻了翻白眼,那木头也让人同情的,公子一醒来就开始折腾他,从早到晚毫不皆歇。看来,公子最近受到的打击颇大。
    “他不是沧血宫的宫主,武林掌门人么?人家那成不了亲的妻子还是天下第一庄的千金呢,怎会没有白银。”风絮絮阴沉沉地笑了一声,“没有白银,就拿沧血宫的房子做抵押。”
    烈阳高照,众花树中,一袭黑衣劲装被淹没,执着一把沧血剑笨拙地修剪着,“咔嚓”一声,又不小心把好大一朵嫩花给修了,惊风的手微微一颤,耳边主人异常高调的声音传来:“哎呀呀,这花可值五百两白银那,白羽,快快记上一笔。”
    风絮絮摇头叹息,“罢了罢了,这树就甭修了。惊风还是回房把前些日还未绣完的《玉男心经》给绣了吧,过几日这《玉男心经》的刺绣还得上市,记得先把那副鸳鸯刺绣给完成,否则今日跪两个时辰的搓板,吃一个时辰的鸡毛掸子。”
    花树中的黑衣男子身子抖了一抖,默默地提着剑走向自己的房间,刚踏上游廊的台阶,身后鬼魅一般的声音忽然又响起。
    “等等,还是让白羽把你房中的刺绣都拿来,本公子要亲自监督,省得惊风偷懒。白羽,去帮他拿来。”
    白羽脸皮抽了一抽,瞥见那木头的脸色比猪肝还猪肝,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去了他的房间。
    远远惊看的连昭脚步往后退了一退,这妖女火气甚大,恐波及到他,心中犹豫,打算等几个时辰,再来找妖女摊牌,然而还未来得及转身,那妖女却忽然阴阳怪气地惊叫了一声——
    “哎呀,原来是将军啊,来得正好,今儿个下午,将军和惊风那厮一块儿把《玉男心经》的刺绣给完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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