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君心似我心

第73章


  近在咫尺的眼眸,没有丝毫隐瞒。促膝长谈都不能靠得这般近,身体相合都未必能这么心安。这是属于自己的,白微静。
  看到苏公子眼神里浮起昨夜恍惚见到过的占有欲,微静越发惊异,慌乱地接着说,“所以下次微静伤心难过时,请公子不要在微静身侧,会不自觉让微静变得软弱多感。”
  “不能让唯冬代替姑娘去做吗,一定要逞强吗,既然能够抚慰,唯冬一定要做的。”这不就是她印象中他的性格吗。只是她逞强的那一部分而已,不能交给他去做吗?
  白微静闭了眼,一刹那明白男女之间的强弱势,根本无法抗拒苏公子。那双眼睛还是浓黑得太过纯粹了,一如苏公子十六岁那年时,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双眼丝毫未变,江湖仇杀,红尘波折,竟没有污染了半分。
  “那位叫重影的小兄弟,是姑娘的什么人呢,属下吗?”说了要安慰,就从这件事开始好了。微静睁开眼看着男子脸颊,“……弟弟,一样的人吧。”
  “柴家是怀疑姑娘的身份,才抓了那位小兄弟去审问吧……”苏唯冬顿住了,眉头微微皱起来。白姑娘接了话,“他六岁进了家门,十岁的时候家里败落了,就是暗影带着他,可是直到十六岁也没有出过一次任务,家里的规定是十三岁开始接活,但那几年他们没有主子,暗影是靠替人杀人养活所有人,重影就一直只是被保护着。”
  那样的孩子,见血或许不要紧,杀人或许没问题,但是,缺乏经验,没有由简入难,直接参于这次的事情,恐怕难逃死路。她面对的敌人没有任何一个是弱者,三十四个人的暗影堂,从回到她手上,已经折了一半的人,现在只余十六个。上使五人,中使六人,下使只剩五个半,有一人还受了伤。
  “他说他可以为我舍命,我当时没有夸奖他,没想到他真的为我而死。”那个人头,她查看过了,是咬舌自尽。其实柴家逼问的事情,他哪里能知道什么,就算全说出来,也没什么的。“我忘了告诉他,背叛我也没关系的,只要活着就好……只有他还活着,我才能救他出来啊!”
  清澈的泪水滑过,唯冬伸舌舔了下,咸咸的,“虽然唯冬或许是臆断,但他是觉得自己死得其所的吧,肯定是非常开心的离去的。至于夸奖,姑娘的悼词里写得很清楚了,他会听到的。”
  静默了几分钟,白微静没想到自己还会落泪,这么久了的事,面临的死亡也不在少数了。苏公子果然是导泪的源头,咬着唇叹了口气,逃不掉了。
  “唯冬想知道,姑娘为什么对唯冬这么好。”同样的问题,第三次问,她做了那么多,却一次都没有认真回答过。值得什么的,太含混不清。
  看着男子面容,眼眸里的星星期待,女子挪动着凑过去男子耳边轻声回答,声音仍旧是嘶哑的,“因为苏公子,便是苏公子。”不是别的人,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让她再那样尽力为之着想。
  终于清晰发觉,苏公子就是苏公子而已,哪怕真的对她产生感情,也仍旧不会变成别的什么人。性格不会变,处世态度不会变,甚至对待她也未必就会有任何改变。
  苏唯冬却闭了眼,抱着怀里的人让白姑娘的头靠在自己头侧。等了太久才等到的答案,那次问她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人,她回答了这句话,可她却不是为了他是他才会对他好,真的很难接受。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差别,可若是只是她欣赏的性格的一种,若是只是她世界外的风景和美好的一种,哪怕她双手呵护着保护着,他也并不开心。
  “只有姑娘,是唯冬解不开,不愿解开的结。”会自制力全失也好,会说出反常的话也好,会想着面前的红颜也好,会持续看了两个更次转不开头也好……解不开的那些心结,他不愿解了。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还是什么也不说?
  微静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心情舒畅,安心惬意过,浅笑着进入了梦乡。
  此生有很多个唯一,唯一喜欢的蔬菜,唯一想看的戏曲,唯一舍不得的逝者,唯一吃不下的水果……
  只是,只有你,是我的唯一。
  一生勇
  那日下午唯冬才起床去做了午饭,用过餐天色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要处理的事情一大堆,唯冬就自作主张从书房搬到卧室一字一句念给床上的人听。
  翻到陈传来信时候,苏公子也差不多该去楼里当值了,唯冬展开信扫了一眼,“白姑娘,陈大人来信说,帝都有人来下聘,大约会在五月内到达。”
  苏公子等着女子回话好写回信,可是白微静好像陷入了沉思里。男子微微拧了眉,其实他还在等她回答啊。回过神,微静只是点了个头,“不用回信了。”
  唯冬张了口最后还是把叹息吞了回去,“唯冬去楼里报道了,姑娘可否请你身边那位影无兄弟随行?”微静吃惊地看着站在桌边的男子,对了个眼神,女子闭了眼点个头。
  原来自己身边一直有个如此厉害的军师,她却把他当宠臣一样养在手心里。
  等两人离去了,微静咳嗽了声,有人进了房单膝跪下行了礼。“是祟影啊,好久不见了。”女子闲话了句,也没等地上的人回答,就说,“后天带个人去往下乡的路上守着,如果遇到谢应通,务必保全。”
  祟影略微疑惑,这种事会发生吗?而且谢至不可能让自己哥哥遇险,再者,陈大人会做什么吗?
  “我也不希望他会回来。”微静看着帐顶这么回答了句,祟影惊得不敢动弹,主子不该和他透露自己的心思。
  谢应通肯定路过宜宾是会去告知陈传下聘之事,只是这件事陈传知道得比他清楚,恐怕连来人是谁,何时出发走什么路线都完全明了。但若是谢应通回头来找她,会有人以防万一也是人之常情,陈传必不会相救的,谢至恐怕不会料到这点。
  毕竟,谢应通的性格,不会回来才对。她是在担心什么?
  又三日,这些天苏公子一直都是住在西厢,虽说一般都是白天帮着处理公务杂事,晚上去楼里很晚才回,但的确是同住同食。
  初十那日,微静在院子里晒草药,看到匆忙而来的男人,抬头抿了抿唇。许久没有过了,微静抬头扫了眼午后的阳光,微微眯眼轻笑起来。谢应通停住脚步站在庭院里看着她也笑起来,慢慢的笑容就浅了下去,再怎么像,也不再是十几岁时那般单纯明朗的笑容了。
  “姑娘你变了。”谢应通走过去牵住了女子的手这般说。
  微静没有动,也没有什么惊讶和异常,低了头说,“我没有变,变了的是时间。”
  男子的眼眶微微红了,八年未见了,再见到居然会是在那种地方,是和自己的弟弟那样相对,做的事说的话没有任何地方看得到当年的那个人……
  她那天最后那样和那位苏公子离开了,绝不可能什么也没做吧,而且能够为了救那位公子做到那种地步,牺牲自己的清白也无所谓的话,“姑娘是如何帮那位公子解毒的呢?果然是自己来做的吗?”
  白微静咬了下唇,低着头没有动。他们都无法回到过去,或者应该说,从来没有人可能一成不变的,否则他又怎么会回来。最伤人的或许不是敌人,反而是曾经最亲密的人,一句“你变了”就足以让人半天无法振作。
  “姑娘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吗?遇到天下不平事,袖手旁观是为不仁;尽己所能仍不满,自责内疚是为自虐;救人宽容都有底限,超过不足都是罪过……就算那位公子如何出众,就算你处境再被动,完全没必要做到那种地步的吧?姑娘,你太逼迫自己了,原则问题不该这样破坏吧?”谢应通轻易说出了近十年前白微静说过的话,毫不犹豫,流畅而清晰。
  按照他的想法,白微静不该会和任何人有感情牵绊,若是如此,就不该破坏自己的原则,改变那么巨大的去救一个身外之人。
  “苏公子……”白微静这么开了口,辩解的话却说不出来,“不是那样。”
  谢应通本以为她要解释,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听到,微微换了口气叹了句,“姑娘以前说过,此生唯一不会舍弃的就是自由……”那时她说,即使是生在王侯家,什么都由不得自己做主,能够争取到的还是一定要去做。哪怕嫁给他三弟,可她仍旧是她自己,挂名的谢夫人她会做,但想走的时候她也绝不会留。有空有心情的时候也会回去看望他,和以前一样讲遇到的人事,讨论新出的字画……
  可是在她十五岁那年,三弟死于非命。
  权谋之中,不止是嫁娶不由她,就算是认命,也有人不愿意让她顺心。那次博弈,他根本一无所知,像个笨蛋看着弟弟昏睡去,就那样长眠了三年,最后还是撒手人寰。而那三年的时间,是她尽了最大努力所得。
  父亲却什么也没做。如果真的弟弟在和她订婚时就已经命该如此,那父亲当初何苦答应那桩婚事,也是局势已经那般所致吗?
  自由呵……女子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与身世无关,与心境无关,她变得不自由,的确是因为自己禁锢住了自己。生来就是这个性子,长成如今这般喜欢强求自己的模样,一直没有能够解脱过,她哪里算得上自由。只是一直追寻着,追逐着,想要的自由,想实现的理想。
  所以最初才那般不愿深入接触苏公子,理想中的人,看着他自由自在,自己心里得到了很大的宽慰和鼓励……最后却成为现在这样,反而已经无法后悔,也根本不愿意退回到那样仰视地看着他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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