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蛋和笨蛋

  李绍觉得很奇怪，自从发现自己对程家曦动了龌龊││呃，纯情的念头之後，为什麽身边突然之间冒出来这麽多同性恋者？为什麽以前都没有发现？是自己变得敏感了，还是……难不成是上天派这些人来点醒他旁边这根木头的？
  
  
  
  关於这一天的行程，李绍的计画很完美，虽然说白了不过就是「吃喝玩乐」四个字，但对於一个一向粗线条的李绍来说，这样精心计画给某人过生日，在这之前，世上也就只有他妈妈裴婉玉享受过此等待遇了。
  李绍这个人，虽说素行不良外加行为放荡，可实际上骨子里还是有一点守旧的，例如，他就好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很坚定地认为，生日一定要在家过，一定要吃传统的手＠面。
  於是两个人从百货公司出来之後，直接到超级市场。偏偏赶巧遇上周末大卖场的限时抢购活动，於是两个男人万分艰难的在一众精神亢奋，随时准备冲锋陷阵的家庭主妇中间跋山涉水。
  人非常多，程家曦对於这种地方又是全然的陌生，走不了几步，便被人潮冲得距离李绍越来越远。
  李绍皱皱眉毛，拨开身边的人群，挤到程家曦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握紧，轻声抱怨道：「笨蛋，不会跟紧一点吗？」
  语气臭臭的，可表情却很温和。
  「啊？啊……」
  还没等程家曦回答，李绍便转身牵著他继续向前走去。
  程家曦有些怔怔的望著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再抬头看看走在前面的那个，刚刚可以称作是男人的，但实际上还是个男孩的背影。
  ││似乎，更胆怯了呢……
  如果被他知道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肮脏和不见天日的事情的话，他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的牵住自己的手？
  这个男孩子，年纪虽小，但在女人方面的经历绝不简单，跟在他身後的莺莺燕燕，虽说不够组成一座自然保护区的规模，但住满一两座小岛是不成问题的。
  就算那一晚他喝醉了之後，一直在吻著自己，一直在自己的耳边甜腻的叫著「老师」，可是，他还是喜欢女人的吧？不然怎麽从来不见他和哪个男孩子特别亲近？
  就算真的有什麽，那也只是一时的迷恋对不对，和女人都没有定性的话，就会更加不耐烦和他这个硬邦邦的男人长相厮守……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竟然想要认真了的话，一定会被吓跑的吧？
  想想李绍带著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用一种非常浑蛋的语气对著自己说出：「老师，玩玩而已，不要这麽认真好不好。」这样的话││
  程家曦不寒而栗。
  简直无法想像，面对这样的李绍，他还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所以，就是这样吧，这样就很好了，至少，还可以握住他的手。
  握在手上的这只手，和那个盛气凌人的青年相比，竟然意外的柔软，凉凉的并不温暖，却令人既安心又怜爱。
  程家曦为人就是如此，从小胆怯，遇事便退缩，早已根深蒂固，成为了他的本性。面对这样见不得光的感情，他立即本能的退缩，缩进厚厚的壁垒之中，既期盼又恐惧的，盼望著有人打破它，将他拉出去。
  ││这就好像是被邪恶的喷火龙关在城堡里的公主，盼望一个英俊的王子救自己出去，又怕来的不是王子，是怪物史瑞克。
  其实程家曦不知道，他的情况比被怪物史瑞克救更糟糕。救他的，偏偏是一条恐怖的喷火龙。
浑蛋和笨蛋 09
  九
  
  两个人抱著满满的购物袋，满头大汗的回到家时，才知道，李绍的完美生日计画被全盘打破。
  原因是许久未见的程效庸和裴婉玉回来了。
  李绍以为程效庸惦记儿子的生日，特意回来庆祝，於是用很欣慰的眼神看了看程家曦。
  谁知道程家曦回给他一个眼神：不可能，他才不会记得我的生日。
  果然不记得。
  程效庸和裴婉玉两个人与儿子们打过招呼之後，说起来意，才知道是要开车出门长途自驾游，只是路过来看一眼而已。
  二老对他们两个人简直完全的放心，尤其是裴婉玉看到儿子变得正常了很多的发型和明显乖顺了的表情，更是对程家曦赞不绝口。
  李绍好几次想要提醒程效庸关於程家曦生日的问题，却被程家曦带开了话题。李绍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程家曦。程家曦在茶几下面轻轻踩了踩李绍的脚，微微摇了摇头。
  李绍虽然不解，可他在程家曦面前听话已经变为一种习惯，立即安静下来。
  程效庸和裴婉玉留下来吃了晚饭。饭後，洗碗作为程家曦在厨房中唯一能进行的、安全的活动，自然是义不容辞。
  李绍溜进厨房，伏在程家曦耳边低声说：「我来吧，生日当天还要寿星亲自洗碗，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程家曦被他呼吸中的热气搞得脸红了红，向旁边挪动了半米：「不要捣乱。」
  李绍挠挠头，退而求其次：「那麽，我来帮你把碗擦干吧。」
  程家曦点点头，专心致志的洗著碗。
  李绍擦著手里的碗碟，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著程家曦的侧脸，斟酌了几遍用词，方才开口问道：「怎麽，程伯伯他，不记得你的生日吗？」
  程家曦无所谓的耸耸肩：「两个大男人过日子，哪里还注意得到什麽生日不生日的？我基本上对於过生日这种活动没有任何经验。」
  李绍看看程家曦轻松的表情，自己的心里却沈重了起来。
  李绍的母亲是个骨子里透著浪漫的女人，像所有浪漫的女人一样，她热衷於一切纪念日，尤其是生日。
  李绍虽说自幼丧父，但每年都会在母亲的陪伴下变著花样的过生日，从来没有觉得寂寞过。
  他想像一下程家曦的家，没有温暖亲切的女主人，两个不善表达的男人凑凑合合的过日子，谅也是无聊得紧，以程家曦厨房白痴的程度来说，这一老一少父子两个，回到家之後连一口热饭热菜都不一定有得吃。家，也一定是冷冰冰的。
  一定很寂寞吧……
  程家曦见李绍难得一见的沈默了起来，不禁有些奇怪，侧头看看他，却出乎意料的，跌进了一双异常温柔的、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睛里。
  李绍的眼珠湿漉漉的，黑色瞳仁定定的望著程家曦，眼神那麽温暖，流露出来的，竟有几分怜惜。
  这个浑蛋，吃错药了？这个满脸戾气，吊儿郎当的不良青年，什麽时候学会了用这种温柔的要滴出水来的眼神看人了……
  李绍正望著程家曦出神，却不防他忽然转过头看自己，连忙有些狼狈的调转了视线，假装专心致志的去擦手里的碟子。
  程家曦看著李绍渐渐红晕起来的耳根，很有打开窗子看看太阳是不是从东边落下去的冲动││这个家夥，居然在脸红诶！
  程家曦心思单纯，向来是想到什麽说什麽，从来不知所谓说话的艺术为何物，所以理所当然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脸红什麽？」
  「谁、谁脸红了……」李绍嘴硬，但明显底气不足。心中一慌乱，手就不稳了，险些将手里的盘子弄掉。
  程家曦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为人师表的职业病於是发作，忍不住教训说：「这麽大年纪了还是这样冒失，一点也不稳重，快去客厅陪老人家看电视吧，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李绍很少见的闹起小孩子脾气，耍赖说：「不要！老师，今天是你的生日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洗碗，不会寂寞吗？」
  程家曦笑了起来，轻轻在李绍的额头敲了一记。
  李绍看到程家曦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竟摸了摸程家曦的脸颊，「老师，你最近，好像笑的比以前多了哦，这样才好嘛！」
  程家曦感觉脸上被李绍触摸过的地方好像燃起了一小簇火焰，烫的发疼。他掩饰的低了低头，可偏偏某个浑蛋存心想要戏弄他，笑嘻嘻的说：「老师，你脸红什麽？」
  程家曦被李绍反将一军，恼羞成怒，「啪」的一声，不轻不重的一掌拍在李绍的後脑，「不要胡闹！」
  李绍故意哀叫连连。小小一间厨房，顿时热闹了起来。
  程效庸看著儿子不再心事重重，明朗多了的笑容，老怀甚慰││这几乎是自己第一次看到儿子笑得这样放松，从前的程家曦，总是刻板拘谨，就连为数不多的露出笑容的时候，都是有所保留的，心事重重的笑。
  这样才对嘛，至少，有年轻人应该有的样子。
  
  
  
  程家曦有些紧张的坐在床上，耳边是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那个人，正在里面洗澡。
  他们住的只是小小的两房两厅，由於两位老人家留下来过夜的缘故，他只得让李绍挤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家曦心里很紧张，脑子里打转的影像，全部都是不久前，那迷乱的、四肢绞缠的、充满了汗水味和酒精味的一夜。
  他摸摸屁股下面的床沿，就是这张床，就在这张床上，那个少年紧紧地抱住了他，毫不留情的进入了他，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叫著「老师，老师……」。
  程家曦狠狠摇了摇头，把所有一切的绮念都撵出脑海││不能再想这些了，这很危险，再想下去，保不准会被那个精一样的小鬼看出不对来。
  只是，他真的不知道，在发生过那一夜的事情之後，在自己对李绍怀有了那样一种无法言说的感情之後，还有没有勇气，若无其事的和他同床共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