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女寻肉说明书

翌日，暖阳轻云，难得一个美好冬日。
    纪离言和黄成，龚一飞三人一早就出去办事，乔氏兄妹也自顾自外出，就剩霍山一人在客栈空坐。她实在闲得无聊，给纪离言留书一封，告诉他自己到外面闲逛，晚饭时会准时出现在醉仙楼。然后拿了纪离言留给她的碎银十两，出门乱晃。
    到了街上，霍山先打听好醉仙楼的位置，随后决定往人多的地方去凑凑热闹。自从知道了傅谨昕的下落，她便轻松了许多，毕竟不用盲目地满世界乱跑，只要锁定目标，往京城进发即可。所以，既然来了扬州，就要好好地享受一番，权当匆忙赶路的补偿。
    暖暖冬日，行人也比往常多。霍山漫无目的地跟着人流走，当察觉时，已到了河边。
    扬州水乡，河道自然是多，纵横交错，分岔无数。毕竟是江南，四季皆绿，虽然没有春光妩媚，冬日依然风姿绰约。河沿的垂柳枝条伸展着无叶的枝桠，肆意慵懒，在阳光下静寂地休憩，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上，仿佛一幅还未完成的水墨丹青，氤氲着，慢慢地润开来，丝丝地扩开去。
    河边上的青石路有几个孩子正玩陀螺，霍山盯着其中一男一女两个幼童出了神。恍惚看见某个冬日午后，她坐在屋檐下，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天空不断飘落的雨丝，痴痴发呆。他出现了，拿来一个陀螺，教给她如何才能让这个木头疙瘩转起来，一圈又一圈。她就追在他的身后，拍手笑着，在那窄窄的屋檐下，在陈烟暮事中，那么快乐。
    往事如烟，人面不知何处去。霍山只觉心头一紧，鼻子一酸，连忙低了头，匆匆从那群孩子边走过。
    突然，身后响起重物落水的声音，紧接着是几个孩子的呼救声。霍山心中一凛，急忙回头，看到刚才还聚在一起玩陀螺的孩子，此时四散跑开，几个孩子在河边大声呼喊：救命啊！救人啊！
    待跑到河边，霍山发现适才引起她回忆的那个女童，正挣扎在河中，双手挥舞，眼看便要沉下去了。不及细想，霍山瞅准河边一棵斜向水面的柳树，扯下腰间束带，一甩手挂了上去，顺势腾越，飞身轻掠，将一只脚绕在束带上，来了个倒挂金钩，悬在河面上，双手去捞那女童。
    眼看要沾上女童的手了，那树枝忽然嘎嘣折断，霍山失了依凭，也落下河中。所幸她年少时学过浮水，在落入河后，虽然呛了几口水，但还不会沉底。她托起女童，本想向岸边游去，谁知那女童惶恐中已看不清情况，感觉有人来救，便紧紧抱住。可这一抱，却好似给霍山手臂上了枷锁，慌乱中抽不出手臂拍水。河水冰寒刺骨，甫落水时还没感觉，在水中时间一长，便觉手脚麻木，渐渐不听使唤起来。
    霍山暗叫一声糟糕，这女童求生本能太强，牢牢束缚了她的行动，莫非这扬州无名支河，就要成她霍山葬身之地？此时她才想起，爹爹曾说过，救溺水者不能顺抱，要反抱，否则一旦手脚被溺水者缠住，两人都要遭殃。惨了，如果真的就这样溺毙河中，她就成了无主冤魂，归家归不得，北上去不得，没人知道她惨死于此。唉呀，她不要啊，倘若魂断于此，她就见不到爹娘，见不到傅郎，见不到红绫，还有，见不到纪大哥了……
    耳边水声汩汩，波起浪伏，眼前水雾弥漫，视野不清，霍山的知觉渐渐模糊，她心内焦急，狠狠一咬舌头，拼着最后一点力气，脱出手臂，扯了女童衣领，奋力向岸边划去。
    “来人，快，快，抓住他！过来了，过来了，快，拉住竹竿，拉住……”岸边有人大声喊道。
    霍山下意识地将女童拉近，手一伸，抓住一根递到身边的竹竿，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霍山只觉浑身寒一阵热一阵，好似夏日打摆子，再加头昏脑胀，四肢麻木，痛苦难当，几乎就要痛哭出声，呼爹喊娘。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忽觉一股暖意，包围全身，顺着四肢散到五体百骸，说不出的温暖舒畅。
    “霍老弟……霍公子……霍山……”
    霍山听到有人在呼唤她，但是那融融暖意实在让她舍不得睁开眼睛。“嗯，不要吵！人家难得睡个好觉……”她伸手，想把身边嗡嗡响不停地声音赶走，却碰到一个触感如肤的东西。
    “呃，霍……霍小姐，醒醒，醒醒啊！”
    霍山额上忽然一凉，一阵莫名熟悉的气息飘忽袭来。
    “谨昕哥哥……谨昕哥哥……唔，纪大哥……纪大哥……”她也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只得胡乱呼喊，脑中一片混沌。
    “霍小姐，霍小姐！”
    河水，陀螺，女童，竹竿……霍山头脑里一幅又一幅的景象，走马灯一样换个不停。她一个激灵，猛地睁眼，大叫一声：“快，救人！”
    “啊，霍小姐，您终于醒了！”一个小丫头见霍山睁眼雀跃欢呼，“您稍等，我这就禀告公子去！”
    霍山心中奇怪之极：“公子？禀告哪家公子？这，又是哪里？”
    琉璃窗格外，是绣锦一般殷红的夕阳，几株梅枝傲雪凌霜，顺着窗户飘散进来，幽香阵阵。屋内有几件家具，摆设简单，但雕工精细，古朴雅致，看上去便知主人颇有心思。墙上挂着一幅百鸟朝凤图，颜色鲜艳，栩栩如生。床边摆了一只暖炉，火苗轻窜，袅袅生烟。
    霍山精神一振，噌地坐起来。明明记得自己是在救落水女童，精疲力竭，怎么醒来却在这温暖房中。她翻身下床，却冷得哆嗦了一下，才发现仅穿了一条薄衫，而且不是自己的。这一发现，令霍山猛然醒悟过来，怪不得刚才那小丫头叫她“霍小姐”时，她觉得别扭，原来如此。这一路行来，她做惯了“公子”，冷不丁有人叫她小姐，差点以为自己回了家呢。
    可是，这到底是谁家？那小丫头又怎会知道她姓霍呢？
    门外传来咚咚脚步声，显然走得很急，而且是直奔这里而来。霍山一个健步跳回床上，钻进被子佯装未醒。
    “霍老弟，霍…..呃，霍小姐，你醒了么？”那人进门行至床前，低声呼唤。
    霍山眯眼偷瞄，这近在咫尺的脸，看上去颇为熟悉。
    “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