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女寻肉说明书

九阳巷，烟波楼。
    京城最好玩的地方在哪里？十个人会有九个说九阳巷。
    京城最热闹的地方在哪里？十个人有十一个会说是烟波楼。为什么说是十一个？那是因为问的人在看了烟波楼的姑娘后，也会如此回答。
    烟波楼在城南朱雀大街九阳巷的正中，雄峙路旁，楼高三层，内外三进，门前石柱立马，彩旗飘展，是达官巨贾最爱宴客的地方。因为这里不是单纯的花楼，而是以酒菜闻名的饕客食府。
    这里名厨荟萃，而首屈一指的，便是那歌舞全才又会掌勺的老板燕舞姑娘。倘若要指名要吃燕舞姑娘的菜，必须得预约排队，方能如愿。据说，燕舞只在初一和十五下厨，因此她的一个全席，价在黄金百两以上，而号也已排到半年以后，有钱也未必能得尝一筷。
    或许燕舞的规矩更合达官贵人的赏奇之好，故而虽然她的要求严苛，烟波楼却依然门庭若市，有些无法尝到燕舞手艺的人，只要能在烟波楼随便吃上一席，便心满意足。更有人将吃上燕舞亲厨作为人生一大目标，日日排队等号，乐此不疲。
    烟波楼后一进是座雅致园林，仿照江南水乡湖光山色所建，有一片莹莹碧湖，矗立着太湖山石，若是春暖花开时，湖边姹紫嫣红，柳絮飘扬，真一番醉人美景。当初取这烟波楼的名字，便是借了“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意境。在三楼琉璃长窗之处，凭栏远眺，正好可以见到碧湖垂柳，娇红翠绿，烟波弥漫，恍如仙境，因此这一层，便是燕舞的设席之处。有许多文人骚客，曾在此诗兴大发，留下绝句墨宝，挂在四周墙上，更成为三楼的一个文雅点缀。
    能将一个花楼式酒楼弄得如此炙手可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燕舞的本事可见一斑。
    这些都是霍山从客栈老板处打探来的，那客栈老板一听她要去九阳巷见燕舞，便滔滔不绝口水乱溅，把燕舞说得个好似九天玄女下凡尘一般。霍山嘴上唯唯诺诺地应着，心想，我也是去过花楼见过花魁的人，这燕舞不过是京城的美女，美女皆相似，还有些什么花头？
    然而站在烟波楼前，霍山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如果说明月楼是一颗江南水抚育的淡雅夜明珠，这烟波楼便是在寒风飞沙中磨砺出的耀眼金刚钻。而烟波楼的主人燕舞，便好似这金刚钻上最尖利的部分，时时刻刻透着一股刚毅，多变又神秘的气质。弯弯如初春弦月的眉毛，明亮如秋夜繁星的眼眸，不同于江南女子肤白如玉，那细腻如脂的蜜色皮肤，让她有种野性不羁又勾魂摄魄的美。
    此刻，燕舞将手肘斜斜靠在桌上，以腕支颐，那双媚波流转的眸子，正盯着霍山，似笑非笑。
    “小山，你这样便寻来了？”燕舞的声音沙沙的，带着一点午后阳光的暖意，慵慵懒懒，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
    “嗯，瑶蕊姐姐要我来找你，我自己毫无头绪，自然需要灵通市面的燕舞姐姐给指点指点。”霍山表现得非常诚心。
    “瑶蕊给我来过信，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放心，我会照顾你。”燕舞粲然一笑，漾出两个浅浅酒窝。
    “姑娘，姑娘！”霍山正和燕舞说话，一个侍女气喘吁吁跑上来，“那个，那个骗子，他又来了。”
    “他又来了？”燕舞略一抬眼，“可戴着那块玉佩？”
    “戴着呢，就在腰上挂着。”
    “燕舞姐姐，是什么骗子？”霍山问道。
    “京城据说来了个锦衣骗子，穿着打扮甚是华贵，风度翩翩，专骗姑娘家。我闲来无事，便叫人去打探，得知了他的行踪。”燕舞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可是我无凭无据，总不能直接说他就是骗子，于是找人引他来这楼里。”
    霍山来了兴致，双目放光：“姐姐可是要抓住他？”
    燕舞媚眼一转，格格笑道：“我看你倒是对这事关心得紧。这样吧，我去打探你那傅郎下落，你反正也闲来无事，便帮我去跟着这家伙找些证据，也好帮那些姑娘讨回公道。”
    “好！没问题！”霍山正巴不得找点事做，如果让她像稻草人一般扎在一个地方无所事事，那可会闷出病来。
    “霍小姐，快跟下去吧，那骗子说不定就要走了。”
    霍山应了一声，兴冲冲跟着侍女跑下楼去。可惜，那骗子似乎早已察觉不妥，结账离去了。小二长了个心眼，跟出门去看骗子前往的方向，与霍山说了个明白。于是，霍山根据小二指导，向东边追去。
    绕了两条街，依然没有发现那个骗子，霍山开始怀疑小二的方向感有问题。她打算回去问个明白，忽然瞥到街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她一时童心起，买了两串。刚一转身，堪堪撞上一个人，两串糖葫芦不偏不倚来了个沾衣十八跌。
    “啊，我的糖葫芦！”霍山惨叫，“你就这样离我而去，我情何以堪！”她蹲下来，从沙土里捡起已经裹上灰的糖葫芦，又狠狠仍在地上，双脚直跺。
    肇事者愣了愣，看看地下散碎的糖葫芦，说道：“姑娘，我是无意的，要不，我赔给你吧。”
    “姑娘，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霍山挥舞着拳头，看到自己的袖子才突然意识到，自从到了京城，她便换回女装，怕的是傅郎认不出她。“呃，好吧，我知道你是无意的，算了。姑娘我今天不跟你计较，这糖葫芦，送给你吧！”说完，她一背手，大踏步走开了。
    “喂，姑娘你——”肇事男子扬手，见霍山已经远去，笑着摇摇头，继续赶路。
    霍山越走越觉得于心不甘，脑子里满是糖葫芦的影子，挥之不去，她咽了口口水，看到旁边又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忙不迭跑上前去，挑了两串最大的。付钱时，才发现自己装银子的小荷包不见了。
    天杀的，好不容易有了点银子，又是哪个坏胚给顺了去！霍山猛然忆起之前撞她的那个人，衣着华丽，风度翩翩，莫非就是燕舞所说的那个骗子？看来那骗子不但骗钱，还有三只手。她把糖葫芦塞回给老板，拔腿便追。幸好霍山练过轻功，穿过一条街便看到那个骗子，大摇大摆在街上行走。霍山略一沉吟，蹑手蹑脚尾随上去。
    只见那骗子走到一僻静处，左右前后仔细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拍了拍手，似乎是个暗号。霍山唯恐被他发觉，早已跃上一棵大树，居高临下，观察动静。就在骗子刚拍完手，一个身穿蓝色短衣的男子探头探脑走出来，对他行了一礼，随即附耳说了几句。那骗子点点头，拿出一锭银子，交给蓝衣男子。蓝衣男子收好银子，又施一礼，轻手轻脚地走了。那骗子伫立片刻，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霍山从树上纵身跳下，更加确定此人就是骗子。看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哪有好人需要躲躲藏藏的？她一阵暗喜，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那骗子撞上她，看来是注定要被她抓个正着，不但可以拿回她的荷包，还能为燕舞办事，一举两得。她打定主意，继续尾随那名骗子，看看他是否还有其他党羽，可以一网打尽。
    刚追了一条街，那骗子似乎觉察到什么，不时停下来看看街边摊贩。霍山不得不东躲西藏，生怕被识破了行踪。她跟着那骗子七拐八弯，到了一个粥铺前。眼见那骗子走了进去，她便也跟了进去。
    这铺子只有三四张桌子，一两个客人，霍山一眼望去根本没有那骗子的身影，她找了又找，发现这铺子有个后门，刚想出去，忽觉背后有动静，回身一看，一个身影在粥铺正门闪了一下。她心中一动，转身追了出去。果然，那骗子在用障眼法，他一见无法摆脱霍山，索性踱步回来，站在霍山面前。
    霍山一手叉腰，下巴一抬，傲然而视。那骗子玩味一笑，挑衅地也扬起头。
    霍山一愣，旋即想道：要玩是吧？好，本小姐就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