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女寻肉说明书

大闹一场？
    霍山摇摇头，她无心也无力。
    静静离去？
    霍山摇摇头，她心有不甘！
    但，傅郎离开她，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因为那个宰相千金，这位千金本身并不重要，重要得是千金的身份。她只是单纯，不是蠢，他现在不需要她，因为她不能带来地位和名誉。
    她明白。
    奇迹般地，她竟然全都明白。
    若按她以往的风格，现在的宰相府一定是鸡犬不宁。可是，这一刻，她竟然想安静地离开。
    湖水，十分平静。
    平静得似乎在向她招手。
    不知不觉，她踏上亭栏，低头对着湖水，出神地凝望。
    这里没有一丝风，没有舒展枝叶的树，也没有争奇斗艳的花，只有一个如湖面一样平静的脸的倒影。
    倒影，十分平静。
    平静得似乎在向她招手。
    这是谁？
    一张苍白的近似戏文中鬼面的脸，两只无神的眼挂在眉毛下，假的一般。莫非是怒沉宝箱的杜十娘，候着那负心的李甲，在这湖里游荡？
    不……这面容，不是杜十娘……
    那眉眼，如此熟悉……是她，霍山？
    不！她霍山才不当杜十娘！
    足尖轻点，霍山从亭栏翻下，稳稳落脚。好险，有一刻，她差点就成了悲悲戚戚葬身水底的怨妇，让编戏文的说书人又多一个可以编排的故事。她转身向园外走去，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转过回廊，穿过厅堂，霍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经过的院子。这个宰相府，怎么让人感觉好像鬼打墙，绕来绕去都走不出去！
    忽然，转角处传来人声，霍山纵身一跃，跳到院中一棵高大槐树上，隐起身来。
    “咳咳……”一人连番轻咳，听起来似乎是痼疾缠身。
    霍山觉得那咳嗽声甚是熟悉，只是忘了在哪儿听过。
    “请这边走，大人和状元公一会儿就到。”
    “嗯，咳咳……”
    这咳嗽……霍山脑中灵光一现，这咳嗽，与淮西节度使的病公子张典十分相似！
    正猜测间，两个人从转角处露出脸，一前一后向这边走来。前面那个穿一身粗布衫，戴了一顶宽檐草帽。后面那个穿着宰相府的家仆服，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给前面那人引路。
    宰相家仆会给一个普通布衣殷勤引路？不可能，所以，这个刻意打扮成平民百姓的人，一定不普通。
    到了一扇门前，家仆打开房门，对粗衫客说道：“请在此稍候片刻，我家大人和状元公就来。”
    那粗衫客微点下头，背对着霍山走了进去。
    待那家仆走远，霍山从树上轻轻跳下，本想就此离开，那熟悉的咳嗽声却引得她好奇心大盛。到底是谁呢？
    犹豫了一阵，霍山决定看个究竟，既来之，则安之，而且听说傅郎也会出现，她更加笃定留一会儿的念头。在四周侦查过一圈后，她发现都不适合藏匿，只得跃上房顶，悄无声息掀开几片屋瓦，向内窥视。
    稍顷，宰相刘峰与傅谨昕一同出现。几人见面相互施礼，随后说了一会儿话，粗衫客将草帽摘下，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面色苍白，浅眉细眼，不时用锦帕掩口轻咳，那病恹恹的样子，不正是明月楼里非要与她“切磋”的张典吗？
    这一发现，让霍山吃了一惊，不觉动了一动，脚下屋瓦发出轻响。
    “谁？”张典喝道，扬手一挥，一团寒光向着霍山所在之地呜呜飞来。
    这病公子反应之快，霍山始料未及，眼看那团寒光就要穿屋透瓦打到面前，幸好她也是个有身手的人，而且身手还不错。虽然姿势不雅，她还是选择猫行步，双手双脚并用，在屋顶上迅速爬开，到得檐角，抽出束带反手一挂，勾住屋檐倒翻下来。病公子等三人已经推开房门奔来，别无它法，她只得重新跃上屋顶，寻路而逃。
    不能被抓住，否则傅郎会为难！
    霍山翻墙越户，见人就躲，见门就进，也不知跑了多久，等身后再无脚步声，才停下来歇一口气。此一片是达官贵人聚集之地，屋顶连绵，几乎家家风格相似，连亭台楼阁都大体相近。
    那么，这是哪里？仍在宰相府，还是已经到了别人宅中？这下可好，不但当了梁上君子，还乱闯空门，霍山啊霍山，到了京城真是有出息，好的不学，坏的无师自通。如果被老爹知道了，一顿叱骂是免不了的，恐怕还得饿上几天。在被发现之前，溜之大吉是为上策。
    此刻，她正站在某个四合院中间，四面都是房子，青砖灰瓦，乍一看与普通民家没有太大差异，但是细看围廊横梁的朱金画饰，色彩柔和，笔调细腻，祥云鸟雀，栩栩如生。她家的梁上也有画，不过是一些寻常花草，相比之下，不知该说京城人才济济，还是说这家财大气粗，那金粉的色泽不用行家也能看出，是用纯正金砂调制的。
    简言之，她现在站在某个显贵的某一院中，不辨方向。
    一阵铜锣声平地而起，霍山一惊，莫非自己行藏被人发现了？她环视四周，左边和右边各有一个门，自己是从左边小门进来，而铜锣声两边都有。看来，只能先到这些屋子里躲避片刻，等铜锣声过去再说。
    铜锣声越来越近，没时间多想，霍山蹑手蹑脚推开一扇门，探头探脑探了几下，确定无人，一闪身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下人房，一个大通铺，几个衣箱，还有面小小铜镜。那铜镜边有几盒廉价的胭脂水粉，看来，是侍女房。
    当当当——
    铜锣居然追到门前，接着是一阵重重敲门声。
    “还有人没有？”
    “没有了。”刚说出这句，霍山恨不得咬舌自尽。
    “别磨蹭，我在门口候着，快出来。大家都到齐了！”
    “您先去吧……”
    “不行，这院子空了，我才能到下个院去。”
    霍山在屋内对着房门瞪眼，牙根被咬得咯吱作响。这个人怎么如此固执，她一出门不就自动暴露了。
    “快点！新来的就是磨蹭，大爷没时间了！”
    新来的！
    霍山眼睛一亮，好机会。她迅速跑到打开衣箱，找了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衣服穿起来，在腮边胡乱拍上些胭脂，把头发散下来随便抓了个髻，在铜镜前照了又照。
    “好了没有！”门外人已经等得不耐烦，铜锣声震得房梁上的积灰都要掉下来了。
    吱嘎——
    门开了。
    霍山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怯生生站在门口。“对不起啊，大哥。”她歉意笑笑，面上两坨猴子腚一般的胭脂伴着生涩笑容，让敲锣人不由得打了个颤。
    “老三，你那边都齐了吗？”院子门处另一个敲锣人喊道。
    “齐了齐了，加上这个就齐了。”被叫老三的敲锣人应道，一把拉住霍山向外走去。
    霍山由他拉着，也不挣扎，心中默默记住经过的路线，只待一有机会便脚底抹油。不是她不想逃，但是今天实在提不起兴趣打人，算这个老三出门前烧过高香，吉星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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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水榭临湖而建，薄纱作帘，里面朦朦胧胧有几个人或坐或立。前面有个诺大的观景台，足够容纳百人。正中搭了个木台，占了观景台一半大小，四周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衣衫都差不多，俱是下人打扮。
    台边，一面橙黄大旗迎风招展，上书四个朱砂大字：比武招仆。
    霍山站在一群下人中，略略安心。毕竟这里黑鸦鸦，灰蒙蒙一片，想要找人也不容易。更何况，她被归划在新人堆里，大家互不相识，甚是安全。
    刚才拖她来的老三，与其他几个敲锣人一起，进了水榭复命。不多时，他走出来，手里依然提着铜锣。
    当当当——
    老三走上木台，敲了三下锣后，清清嗓子，大声喊道：“本次祺王府比武招仆大会，现在开始！”
    祺王府？
    祺王府！
    水榭的帘子慢慢拉开，一张黄梨木八仙桌边坐了两个人。正位上，一个玉带束冠，轻裘银袍的年轻男子微笑端坐，那张脸虽然陌生，但是一双眼睛看上去竟似曾相识。而左边那个男子……啊！不就是那热汤池的骗子祺王爷！无怪她会觉得眼熟，这两人的眼睛，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么像，莫非那玉带轻裘的，也是某个王爷？
    正想着，就看敲锣的老三拉人上台，开始这古怪离奇的比武招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