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女寻肉说明书

这观景台虽大，人虽多，但都聚集在一起，只要有人离开，从水榭处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在看了一下环境后，霍山决定暂且留下，等这些人散场时，再趁乱逃脱。
    既然心定了，注意力自然而然回到场上。然而，在台上比武的两位，那功夫实在不敢恭维，霍山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聊，开始四下张望。
    水榭中的两位估计也觉得比武不够精彩，也没把注意力放在场上，而是互相聊着天。这两位的狐狸眼，虽然乍一看相差无几，但是仔细看来，还是有不同之处。中间的那位，一双狐狸眼深沉冷静，好似寒冬幽潭深不见底，而祺王爷的，却生动活络，墨玉的眸子不停转动，透着一点玩世不恭的气息。
    糟糕！
    霍山忙不迭低头，许是她观察得太过专注，竟没有发现那双墨玉眸子正定定向她看来。难道已被发现？所幸，那目光只是停留片刻，大概在灰黑两色中突然找不到目标，便移开了焦点。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再也不敢将头抬高，只能缩了身子藏在人群里。
    “你是新来的？”一个小丫头瞥了一眼霍山，说道。
    “嗯。”霍山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怪不得眼生。你要上去吗？”小丫头点点头。
    “不。我不会武功。”霍山佯装柔弱，回道。
    “可惜。要是你会武功，说不定就能贴身伺候王爷了……对了，你可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比武招仆？”
    霍山摇头。
    “我听说是前阵子，王爷穿了便服只身出外游玩，结果被一龙阳客瞄见，一路跟踪到热汤池欲行非礼，才让王爷有这个念头！”
    跟踪到热汤池……这过程怎么听着那么熟悉……
    “哎，你发什么愣呢？”小丫头在霍山面前晃晃手，“没武功，你就别妄想了。”
    霍山连忙微笑点头，看着小丫头摩拳擦掌。
    “我是肯定要去试试的……”
    “是啊。”霍山嘴上应着，并没有听小丫头接下去的话，脑中不合时宜地涌现出雾气氤氲的汤池小室里，狐狸眼慢慢脱衣的样子。没想到，狐狸眼经过那一次，竟会想出这样奇怪的主意，难道是怕有人再次认他为骗子，跟踪他吗？
    欲行非礼，龙阳客……果然谣言这东西是越传越离谱的，她不过是穿了男装，秉着一颗为天下女子除害的心，却被当成了要非礼王爷的龙阳客。这王爷一定也是无聊至极，明明知道她女扮男装，而且目的正当，却偏要招什么会武功的贴身仆役，去镖局或者武馆招个保镖不是更快？
    台上的比试渐渐有看头起来，这王爷府也算是卧虎藏龙，竟真有会武功的仆役在。场上两人近身缠斗，互不相让，到精彩之处，霍山禁不住脱口呼道：“好！”
    “好！”与此同时，水榭之上，有人一起喝彩。
    霍山向喝彩处望去，对上一双墨玉眸子的狐狸眼。她急忙低头，将身子又缩了一缩。
    台上比试已见分晓。男仆比完，接下去便是婢女。
    “终于轮到我们了。”小丫头跃跃欲试。“你上不上？”她问霍山。
    霍山狠狠摇头，除非疯了，她才会自动暴露。小丫头乐得少了一个对手，不再与她说话，一心等着点到自己。
    还是没有机会。
    婢女们比试过半，霍山依然没有找到溜走的机会。她对这场比试已经没有兴趣，要说男仆们还用真拳真脚，这些婢女们就是完全的花拳绣腿。这台上哪里是比试，完全就是两个女子各自展露风姿，比谁更能向水榭抛媚送笑。
    “王爷有令，最后一名，直接领了月钱打发出门。”敲锣老三上台宣布。显然是狐狸眼也觉得婢女们的“比试”不过瘾，才会说出这样的条件。
    “哼，这些不要脸的，以为王爷会看上她们。这下知道该动真格了吧？”小丫头早看不惯台上卖弄风骚的对手了。
    果然，台上两人一听，立刻不再搔首弄姿，真动起手来。几番轮下来，霍山身边的小丫头终于上场了。
    “你真不上？”小丫头临走依然不放心地问了霍山一句。
    “不上。”霍山给她一个肯定的微笑。
    小丫头意志满满踏上木台，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霍山身边未上台的婢女越来越少，她只得泥鳅一样游走于众人身后，生怕被点到上场，更怕给那双黑玉眸子逮着，露了行藏。
    冬日时短，天色渐暗，还未比过的婢女只剩下霍山一人。她藏无可藏，躲无可躲，知道自己终究逃不过要上台的命运，索性在敲锣老三张口欲唤时，主动站在了台上。
    “你不是说不上来吗？”对手竟是小丫头。
    “非我本意。”霍山苦笑。
    “行了。你不会武功，我会手下留情。”小丫头还算讲义气。
    “多谢。”
    幸而暮色四合，霍山又刻意低眉垂眼，让散乱发丝遮住面容，祺王爷竟没有认出她来。看来，只要她速战速决败下阵去，便可以安然离开了。
    “你们都准备妥当了吗？”敲锣老三问道。
    小丫头点头。
    忽然，台下一阵骚动，原来是水榭中来了一位新看客。
    “啊，离言，你怎么才来！”祺王的声音不轻不重，刚好传到霍山耳朵里。
    离言？霍山偷偷扭头，看见水榭中一个人正背对着她，身影甚是熟悉，可不就是纪离言。
    “小民离言拜见……”纪离言躬身下拜。
    “哎，离言，何必多礼，是不是？”祺王一把托住纪离言，不让他拜下，边用眼神询问居于正位的男子。
    “是。”正位男子点点头。“在琮弟处，与宫里不同，再说你又不在朝为官，省了那些礼节吧。”
    “既然如此，离言遵命。”纪离言敛衽一礼，顺着祺王安排，在八仙桌右边坐下。
    “你们开始吧。”祺王把注意力转回比武招仆的木台，吩咐道。
    开始？纪离言一出现，霍山更无心开始，只想快点开溜。
    “你准备好了吗？”敲锣老三问霍山。
    眼珠一转，霍山蹲下身，脸上露出极为难受的神色，嘶哑着声音道：“我，我不舒服……”
    这时，台下又是一阵骚动，水榭中再次有新客临门。
    “下官刘峰，偕同新科状元傅谨昕，参见太子殿下，祺王殿下。”一把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
    宰相刘峰……偕同新科状元……太子……
    傅郎！
    霍山蹲在地上，耳边嗡地一声，似乎被人从头灌了铅水，浑身沉重无法支撑；脑中初时一团乱麻，进而空白一片，轻若浮萍，挂在僵硬的身体上，摇摇晃晃，不能安稳。
    这么快，他们便追来了？傅郎，傅郎可会认出她来？她慌张地想要站起来，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台下一阵大笑。
    祺王常琮被这阵笑吸引过去，亦看到台上惊慌失措的霍山，心道：新婢女果然见不得大场面。刚才那躲躲闪闪却炯然灵动眼神，似乎在哪里见过，令他十分好奇，但是这一跌，笨拙不雅，显然只是一个寻常的粗野丫头，他立刻没了探究的兴趣。
    “你是比还不比？”敲锣老三开始不耐烦。
    霍山神游太虚，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满脑子都是“新科状元傅谨昕”这七个字。到底，他会认出她来吗？
    “……不知太子在此，老臣失礼……前来祺王府，乃是因小女与傅状元的婚礼将近，想请祺王赐墨宝喜字，挂在正堂之上……”刘峰气短声轻，几句话断断续续，飘进霍山耳中，却犹如惊雷阵阵。
    婚礼，婚礼将近！
    “不比，你就下去吧。”敲锣老三终于忍不住说道。
    “比！”霍山蓦地站起，高声应道。此刻，她胸中似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将血液也煮得沸沸腾腾，沿着浑身经络游走，最后汇集到天灵盖，将将要冲破头顶，喷涌而出。“我比！”她攥紧拳头，现在只想找人大打一场，最好是打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傅谨昕面色一变，眉头紧皱，向台上看去。虽然那女子穿着婢女衣衫，头发散乱，但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她穿着这一身，在祺王府里的比武台上，要做什么？
    纪离言也是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见霍山的声音。他心中一动，斜瞟了一眼祺王常琮，脸色微变。这小王爷自第一面起，就对霍山显得极有兴趣，莫非他终于动作，把霍山招来府中？但是台上那女子，一张脸涂得乱七八糟，哪有半点迷人模样？
    “现在倒有意思些了。”祺王常琮半眯着眼，往嘴里丢了一颗青梅，有滋有味地品着。
    “她……”不约而同，傅谨昕和纪离言同时出声。
    “她，怎么？”祺王常琮的狐狸眼弯成一条弧线，愈发邪魅。
    纪离言和傅谨昕对望一眼，各怀心事，都不愿率先开口。
    “嗯，她倒有些气势，不知功夫如何。”祺王常琮又拈起一颗青梅，自言自语。“赢了，本王便让她做贴身侍女好了，她一定高兴。”
    傅谨昕下颚紧绷，却硬是扯出一个谦恭笑容：“王爷抬爱，是此等乡野村妇之福。不过，”他故意用不屑眼神扫了一眼霍山，“不过这名婢女粗手粗脚，形容丑陋，伺候王爷恐有不妥吧。”
    “哦，是吗？”祺王常琮以手指在茶杯缘游走绕圆。“你说呢，离言？”
    “胜负未分，此刻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罢。”纪离言回道。“状元公，你带来这位随从，有些面善呢。”他一指水榭外，跟随刘峰和傅谨昕来的清瘦侍从。
    “是吗？或许纪公子在街上碰到过也说不定，这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啊。”在一旁坐定的刘峰接过话头。
    正位男子忽然微笑，说道：“这台上婢女，身手不错。”
    “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