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女寻肉说明书

比武台上，霍山轻松取胜。小丫头狠狠剜她一眼，不甘心地走下台去。
    “琮弟，你这王府果然卧虎藏龙，是想广收天下能人效仿孟尝君么？”正位男子，也即当今太子常珲，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五弟说道。
    祺王常琮呵呵一笑，对着敲锣老三招了招手。敲锣老三虽然站在台上，却时刻盯着水榭动静，一见主子召唤，立刻颠颠颤颤跑上前来，对着祺王一鞠躬，问道：“王爷，您有吩咐？”
    “比完了，大家就各归各位散了罢。”祺王拿出一块丝绢，擦拭完手掌，又仔仔细细擦拭手指，抬头看了看天，“眼看这天就黑了，你吩咐厨房开膳。”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忽然又想起什么，“今天台上那取胜婢女，叫她换了衣裳，先下去等候。”
    “且慢！”太子出声道，“琮弟，你且不要让她下来。那婢女功夫不低，我忽然好奇，看看她有多少斤两。”太子说完，一扬手，一个锦衣侍从跑了上来。“你，去跟她比一比，点到即止，不要伤了她。”
    纪离言要待阻止，却被祺王塞了一颗青梅在嘴里，酸涩满口，直冲额头，顿时说不出话来。狐狸眼笑眯眯地问道：“离言，这颗梅子可对你胃口？”
    纪离言吐也不是，吞也不是，只得闭口苦笑。
    祺王拈起一颗，在纪离言面前晃晃，放进嘴里：“本王呢，就爱这酸酸涩涩，初时不觉味美，渐渐便能品出其中独特滋味，欲罢不能了。”
    这两语三言间，太子侍从已然跑上比武台，与霍山交起手来。反正一个也是打，两个也是打。霍山此时斗志昂扬，不管上来是谁，只要愿意出招，她一概奉陪。
    瞥一眼水榭中的傅谨昕，不知是因路远或是天黑，她竟看不到他的表情。到底他有没有人认出她来？如果认出来了，这样看着她在台上与人拼斗，他怎会无动于衷？那，一定是没有认出来。但是，又怎会没有认出来呢？十年间，三千多日，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举一动，连呼吸和步伐都再熟悉不过，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呢？一想到几乎两人此刻形同陌路，霍山不禁黯然神伤。
    怔忡间，太子侍从已一掌攻到面前。霍山慌忙间本能退了两步，化解了这凌厉的攻势，也明白眼前这对手非小丫头可比，着实需要认真应对的。因刚刚心慌意乱，险些被他掌缘劈到，她只得收敛心神。正思考如何对付，那侍从一掌又到，她微一侧身，虽然避过，但那掌风嗖嗖刮在脸上，却生生作痛。
    这侍从是个练硬功的，刚猛有余而灵活不足，两次扑空后不再强攻，停在场中蓄势待发，正好给了霍山可乘之机。她虚晃一招，趁侍从伸手招架之时，从他身边一闪而过，如一叶轻舟，随着那侍从的掌势起伏。两人一个攻左，一个便飘右，一个打上，一个便沉下，几番交手，那侍从用尽力气，却伤不到霍山分毫，一想到还有主子观战，只觉面上无光，甚是恼怒。
    这个侍从本是太子手下普通护卫一名，平时并不出挑，无功无过，只因今日奇缘，离太子比较近，被挑到上场，本想一显身手，谁知却被压制得死死，而且这压制他的还是一个连胭脂水粉也不会擦的下等婢女。于是，他恼意更深，将比试当做生死搏，誓要在这场上大大风光一把。
    暮色已深，早有仆役掌灯，偌大一个观景台被数十盏灯笼烛火照着，亮堂堂，明晃晃。比武台上本是两人游斗，被这灯火一照，生出无数个影子，好像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同时打斗，伸拳踢腿，好不热闹。只见那侍从双掌翻飞，好似突然变成八臂哪吒，要捉住躲闪腾挪的孙猴子。霍山此时化作一片树叶，粘附在侍从身侧，任由他风起浪涌，还是波翻涛滚，俱是应付自如，不急不慌。
    台上打得热烈，水榭中却静得出奇。虽静，却有奇异暗流涌动，好似纱帘微风，一阵又一阵，不强烈，却实实在在。
    傅谨昕虽然尽力掩饰，眼睛却不住飘向台上，每当霍山遇险，便不觉紧握双手，恨不得冲上去帮忙，却碍于身份无可奈何。寒风一吹，忽觉额头阴凉，他探手一摸，竟密密布满细细汗珠，幸好天黑，才不致被发觉。
    祺王常琮气定神闲，衔着一颗青梅，在瓜果盘里拨弄着瓜子花生。
    纪离言神态自若，只是偶尔望上一眼，顾自悠然喝着清茶。“殿下，你那侍从恐怕就要败了。”
    “嗯，这婢女果然身手不凡。”太子亦看出这名侍从败象已露。
    “天晚了，要不就去用膳吧。”祺王吐出果核，擦手起身掸掸衣服。
    行家都看出来，霍山的实力远远高于这名侍从，只是她心神不定，错漏百出，才让这场比试拖了如此之久。
    跟随刘峰来的清瘦随从屈下身子对他附耳说了几句，刘峰点点头，站起身来对着太子和祺王施礼道：“太子殿下，祺王殿下，我这新招小吏也曾学过些拳脚，看到台上比试技痒难耐，想与该名婢女切磋一二，还请殿下恩准。”
    太子略一沉吟，点头。祺王自然也没意见，乐得晚饭前看场好戏。
    纪离言打量那清瘦随从，脸上一道长长疤痕，将整个面容盖了七八分，头发用块发巾束起，衣衫均是寻常小吏所穿，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手指细长，一看便知不是干粗活之人。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名小吏的眼神极是熟悉，好似在那里见过。虽然低眉顺眼，却不时闪出锐利寒光，让人身上一凛。
    “二位殿下，这暮霭沉沉，能看到什么，不如就此作罢，实在要比，到明日再比也不迟。”纪离言说道。眼前这随从浑身透着古怪，霍山与他比试胜负难料。
    “纪公子多得是时间挥霍，自是无妨，但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哪能等到明日？”刘峰不拿自己作比，倒搬出太子，可谓老谋深算。
    “宰相大人倒真是想得周到，为太子鞠躬尽瘁。”纪离言面上带笑，语气里却不掩饰嘲讽之意。
    刘峰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为国为民，刘峰自当鞠躬尽瘁。”
    “你，去问问，她还打得动吗？”太子指示另一名侍从。
    那名侍从去而复返，回道：“她说没问题。”
    纪离言眉头轻蹙，这小山今日是怎么了，就算对手不强，连番打斗也很消耗体力，太子刚才去问，就是给她台阶下，可她为何不领情呢？既然她自己都不推辞，他更没有立场来为她推脱，但是刘峰这个随从看不出深浅，恐怕不好对付。
    “太子殿下，这女子肯定是想在二位面前逞强，比试还是留待明日吧。”虽然这样会得罪刘峰，纪离言顾不得了。“宰相大人如此兴致高昂，莫非是这位随从有惊人技艺？不过，此女已打斗半日，就算技艺不高……”他故意拖长句尾，瞥了刘峰一眼。言下之意，就算武功平平，在霍山精疲力竭之际，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刘峰面上一红，说道：“纪公子，那就让她休息片刻再比也好。”
    “宰相大人真是执着，看来今日这比试那女子是推不掉了。”祺王饶有兴致地看着纪离言与刘峰你来我往。“离言，反正她自己也无所谓，比完赏她些银两便是。”
    “祺王殿下说得甚是，那女子亲口说无妨，纪公子又何必担心。”刘峰见祺王也顺着他的意思，颇为得意。
    “等等，对待如此一个弱女子，需要车轮战吗？”傅谨昕忍无可忍，终于站起身来。话一出口，便看到刘峰惊愕的样子，心中一沉，连忙说道：“谨昕有一远方表妹，与这女子年纪相仿，是以忽生爱护之心。功夫再好，也是柔弱女子，既然祺王府中已无人与她匹敌，就这样算了吧。”
    “状元公倒是和纪公子一条心啊，难得难得。”祺王心中一动，嘴角勾出一弯弧度，“莫非二位对本王这位婢女同起怜惜之意？”其实比与不比，他倒是无妨，但是看到一群人为了一个婢女明争暗斗，实在有趣，忽然令他有了继续看下去的想法。“比还是不比？”他转头看向太子。
    “比。”太子惜字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