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女寻肉说明书

38 第三十六章:比武招仆(下)


既然太子开金口,便不再有人反对,于是,台上进行最后一场比试。
    天色已晚,厨房在得了祺王指令后,将膳食分成三桌搬来水榭,又架起屏风火炉,为水榭中的大人物们遮风祛寒。
    第一桌是太子与祺王,第二桌是宰相刘峰和状元傅谨昕,第三桌是纪离言。
    面对满桌美食,傅谨昕无心下咽。看着台上霍山,他心头浮上一种凄凉之感。今日他狠心说出那些话,也是无可奈何,她这样找到他,只是徒增两人伤心。其实,她只要再耐心一些,再等一等,他就可以给她幸福。但,她为何就不明白呢?难得她真的以为他忘记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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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明月,半点疏星。
    霍山独立于比武场上,着魔一般。
    现在,她看不到傅谨昕,看不到纪离言,看不到水榭……除了对手,她谁都看不见,连心思都不想动一下,似乎随便一动,都会出现一个裂痕,钻心入肺。
    夜风一阵紧过一阵,霍山迎风而立,任凭寒风吹面,胡乱拨弄长发,眼神空洞,迷茫。此刻,她筋疲力尽,胸中一团火似乎也慢慢熄了,她忽然觉得可笑,为什么她站在这里与陌生人奋力拼斗,而他却在一旁好茶好果作壁上观?
    “姑娘,是否需要兵器?”清瘦侍从不知何时已立于台上。
    又是一个不知名的对手。
    霍山调回目光,不经意望了新对手一眼,却觉身上一阵发冷。此人眼神好熟悉,她确定在哪里见过……没错!她见过!就在今日,在宰相府的某个厅中,她见过!虽然面貌不同,很可能是易容过,但是那眼神之独特,她不会弄错。
    张典!
    “喂,你要不要兵器?”敲锣老三见霍山又在发怔,粗声喝道。
    霍山一惊,瞪了敲锣老三一眼,沉嗓道:“我累,休息片刻,你急什么!”她眼角余光偷觑张典,此人面无表情,一双眼寒光幽幽,紧盯她的一举一动,不时露出一丝隐匿的阴骘光芒,宛似无形剑气,几乎让人觉得沾之即伤。
    “我不比了。”霍山突然高声叫道。老爹说过,柿子还得挑软的捏。这病公子心心念念要与她“切磋”,不管在宰相府她有没有暴露行踪,看他架势,昭昭然是要“切”她“磋”她。
    “姑娘,刚才还说要比,怎么这会儿反口了?”张典眉尖一耸。
    “累了。刚才不觉得,现在肚子咕咕叫,又累又饿。”她虽然鲁莽,但急智还是有的,这病公子乔装改扮,敢于跑到这许多权贵前露脸出招,绝不会只是为了与她一较高下。她从未在张典面前以女儿身份出现,因此他不可能知晓她是女子,他这样执着地上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怀疑,怀疑她就是宰相府的梁上人。
    “姑娘,所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在下已经上台,便勉为其难与在下切磋一下如何?”张典虽说得谦恭有礼,眼中却寒意更盛。
    “啊,累啦,比不动啦。而且,我也不是大丈夫,才不管是什么马追!”霍山干脆往地上一坐,暗暗运气,将声音清晰传送到水榭之中。
    张典一愣,没想到霍山会这样耍赖。
    “请王爷开恩,让小女子休息去吧。”霍山高声叫道。
    一听霍山开口,纪离言松了一口气,对祺王说道:“王爷,既然那女子已央请,不如今日就算了吧。”
    “纪公子,您这话说得轻巧。”刘峰不等祺王开口,插话道,“太子殿下刚才金口已开,说要比,岂是这婢子说停就停的?”
    “宰相大人如此着急让随从一显身手,莫不是想让我们开开眼界,看宰相府如何人才济济?”纪离言微笑,“刚才太子的侍从败给一个王府婢女,若您的随从取胜……恕离言乱猜,难道宰相大人想证明什么?”这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对于刘峰却无异于泰山压顶。
    话音刚落,只听噗通一声,刘峰已经跪在太子面前,颤着手举向天空,鼓着眼睛,抖着腮肉,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日月昭昭,天地可鉴啊!我刘峰一世为皇上为黎民,殚精竭虑,虽无功劳却是忠心耿耿,若有犯上之心,天诛地灭啊!”
    祺王不提防刘峰会突然下跪表忠心,一杯茶没端稳,泼了半盏出来,正要开口,却见太子站起身来,一把扶起刘峰,笑得如旭日东升:“刘宰相,离言不过胡言一句,你何必如此当真。老宰相乃国之栋梁,世人皆知。来,来,快起来。”
    见太子亲自搀扶,刘峰颤巍巍站起,抹去眼角虚无泪痕,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说道:“老臣谢殿下谬赞,为百姓为朝廷,我刘峰问心无愧,可惜,就是有些人……”
    “宰相大人,离言没想到自己一句胡话,竟让您如此激动,哎呀,真是抱歉,抱歉。”纪离言起身致歉。他没料到刘峰会如此动作,显然是低估了这宰相的做戏能力。
    “老臣也是想让殿下尽兴,才唤我这随从上台献丑,既然纪公子偏要曲解于我,那便让他下来就是!”刘峰作势要叫,却被太子摇头阻止。
    “不过再比一场,点到即止,就继续吧。琮弟,你叫人送些吃食上去,让她休息片刻再行比试即可。”太子吩咐。
    祺王点头,示意管家去做。
    纪离言本对突然出现的刘峰一行颇有疑惑,如此一来疑惑更深。一场比武招仆,最后变成宰相随从与王府婢女的比试,本不奇怪,但是,既然婢女开口请停,却被宰相以退为近,逼得不得不继续打斗,这就奇怪了。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宰相太过好胜,想替自己随从扬名,另一种是,这婢女本身是目标。如果台上婢女不是霍山,或者不是打扮如此奇特的霍山,他一定以为是这婢女得罪了宰相,所以宰相会叫人上去教训她。
    但是,霍山与宰相素无瓜葛,又初来京城,怎会开罪朝中一品大员呢?
    纪离言心内一动,看向傅谨昕,这位状元公刚刚突然为霍山讲话,莫非其中关系人物就是他?不过,台上那古怪随从也很可疑,尤其那双冰封寒锁的眼眸,熟悉,但总想不起于何时何地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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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武台。
    一个仆从端了一托盘的饭菜到台上,放在霍山面前。“王爷吩咐,叫你吃完继续。”
    霍山看向水榭,今天出门未看黄历,不但傅郎那里撞上南墙,迷路恰逢张典乔装会宰相,逃到王府又被强拉上台比武……现在,连看都不用看,黄历上定是写着,诸事不宜。她不做被人抛弃便投水自尽的杜十娘,更不要做枉死于人家刀下的冤魂。看张典那满脸满眼风寒雪冻的样子,显然等下动手时不会留情。
    “还是要打?”霍山苦着脸,问道。
    送饭的仆从点点头,同情地看她一眼,下去了。
    张典微笑,刘峰不愧是在官场风浪里多年屹立不倒的老将,和他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他甘冒被人认出身份的危险到这祺王府来,就是为了找那偷听他与刘峰秘密的梁上小贼。之前因那女子太过狡猾,被她逃离,但是大致方向还是知道的,而那方向的人家只有一户,便是祺王府。适逢太子到祺王府观看比武招仆,他便与刘峰等人借着拜见太子的由头前来探访。可巧,他竟发现台上获胜婢女的武功路子与那梁上小贼相同,既然目标已现,他必须趁机除掉这碍眼人物,以绝后患。
    既然下场无望,霍山索性放松,拿起一只鸡腿,大啃起来。不知为何,这顿饭,让她有断头台前临行一餐的感觉。
    一顿狼吞虎咽后,霍山拍拍手站起身,对着一直站在不远处看她大快朵颐的张典招招手:“我好了,来吧。”
    张典慢慢走过来,问道:“姑娘,需要兵器吗?”
    这一句,已经问了三次。
    霍山眨眨眼,忽然笑起来:“这位公子,你打算用兵器?”
    “这,还听姑娘意见。”张典拱手。
    “如果用兵器,你打算用什么呢?”霍山问道。
    “我,用这个。”说着,张典从怀中掏出一副薄软的黑色手套,小心翼翼地戴了上去。那手套漆黑如墨,在烛光映照下,竟泛着丝丝绿光。
    霍山一愣,她虽然听说过有人以手套为武器,但是真正见到却是第一次。这黑乎乎却泛着莹莹绿光的武器,着实让人觉得古怪,无论是谁,都不会想被这样的手抓上一把的。但是,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样的武器如果要使得自如,必定是武术大家,若没有十分把握,用这样的武器无疑是自寻死路,随便一柄剑,甚至一把匕首,都可以把这手套主人穿心刺肺。
    张典戴好手套,向着霍山又是一拱手,说道:“在下已经拿好兵器,还请姑娘亮兵器吧。”
    霍山本打算用腰间束带当作武器,趁其不备攀上屋檐逃跑的,但是这四周都是水,根本没有可以攀爬的屋脊房檐。
    “这位勇士,借剑一用。”水榭中忽然传来纪离言的声音,待霍山转头看时,一柄剑已飞到眼前。
    霍山顺手一捞,轻易将剑握住,仔细一看,原来是纪离言向太子侍从借来的长剑。那柄剑的剑身是上等精钢所制,轻灵便巧,正合她的手。她感激地向下望去,只见纪离言站在水榭纱帘边,背着双手,烛光映面,竟是满脸关切之色。
    自从离开扬州,她便再未见过他这般温柔的神色,甚至连他的一个正眼也未得过。她一直想开口问,但是都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到底,她哪里得罪了他,才失去他那柔波似水的眼神,和无微不至的问候?这久违的和颜悦色,让她一阵心安,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漾起,慢慢地顺着血液游走全身,整个人不由得暖意融融。
    不经意间,她又瞥到纪离言身后,一双同样关切的眼睛。那是傅郎的,即使看不到整张脸,她依然知道那是傅郎的。奇怪的是,看到傅郎,她并没有觉得恼怒,也没有觉得愤慨,只是有些悲哀,傅郎应该是最关心她的那个人,但是,此刻却躲在黑暗的影子里,默不出声。就算他在担心,也只是藏在人家身后,不敢表露。
    她知道他想出人头地,知道他对于父亲的被贬谪有着解不开的心结,但是,为什么不能与她一起努力呢?她虽然没有宰相女儿的显赫家世,也没有富可敌国的钱财支撑,但是她可以在他最渴的时候送上一杯热茶,在他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披上棉衣驱寒。可是,他不需要热茶和棉衣,他只需要家世和财力。
    唉——
    霍山长长叹出一口气,再次望了傅谨昕和纪离言一眼,举剑对张典说了个“请”字。陡然间,只听得一阵急促的叮当声响,好似乱弦急弹。原来他们在这一开始,便已来回十招。
    台下爆出阵阵喝彩,却见霍山与张典再次缠斗在一起,火花四溅。张典的手套是特殊的金刚玄蚕丝所制,坚如金刚韧如丝,在手指边缘和手掌之中,还有密密麻麻的倒钩尖刺,因此他不怕空手抓白刃,霍山却要提防他来夺取武器。
    几番交手,霍山已知张典手套的厉害,不敢离得太近,只得凭借自己轻盈的身法,指东打西,指南打北,蜻蜓点水一般与张典游斗。数十招下来,她的剑尖根本连张典当衣襟都没碰到,还被逼得满场闪避,看来已是处于下风。
    此退彼进间,转瞬已绕场一周,霍山不能取胜,张典亦无法伤到霍山分毫。张典自然知道霍山在等待时机,但是他同样知道,已经恶斗半天的霍山,根本无法与他长久耗战,必然会在精疲力竭之前使出真本事。
    霍山也知道不赶快取胜,获胜的可能会越来越小,但张典一双手犹如布下天罗地网,滴水不漏,想要强攻也找不到破绽,只得看熟他的路数再做打算。张典忽然欺身近前,身形晃动,宛如鬼魅幽魂,忽近忽退。霍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武功,如此诡谲奇异,只得险中求稳,三分攻七分守,将全身护在剑气之中。
    纪离言暗自捏了一把汗,这宰相随从的武功招数奇诡,别说霍山已体力不支,就算她精神饱满,也未必能赢。他观察许久,也没看出这随从的路数,完全不像武功大派风格,加上那副手套,更加想不出来历。而且,说是比武,那随从却招招狠毒,处处致命,哪有半分切磋的意思,分明是要霍山的命。看来,他之前的推测并非没有道理,这随从与霍山之间定是有些纠葛。
    又是几个回合,霍山气息急促,知道自己再无力支撑,如果不能想出制敌之法,恐怕真会命丧于此。她牙根一咬,忽然剑交左手,凝身止步,侧身滑进张典的掌网之中,伸手一拉,将腰间束带解下,趁张典还未收势缠住他的右手,以青钢剑挡住他回护的左手,腾身跃起,借剑锋反弹之力,凌空击下,剑光犹如雷霆闪电,破夜而来。
    这一瞬间,台下众人都屏息凝神,如此生死相搏的紧要关头,就连发丝掉在地上,都似乎会发出巨响。
    陡然间,只听“啊”的一声,两条人影倏地分开,一柄剑“嗖”地飞上天空。霍山站立不稳,只得以单手撑地,另一手捂住胸口,半跪在台上,那张典也是摇摇晃晃,却勉强站住了。
    那叫声犹如一支利箭,直中纪离言心窝,他再不管他人眼光,脚尖一点,急急从水榭中飞出,几个腾越,稳稳落在霍山身边。
    “你还好吧?”纪离言柔声问道,扶住如狂风弱草般颤抖不止的霍山,轻轻揽在怀里。
    “我,我还好。”霍山缓缓抬头,面色惨白,唇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从发间滚落,却依然尽力弯起嘴角,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容。
    “小山,别说话……”纪离言低语,她语中强忍的痛苦像万只钢针一般刺痛了他的心。
    “嗯。”霍山轻点头,刚想依着纪离言站起,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那痛楚来得猛烈,几乎要将她活活撕裂。她脚下一软,倒在纪离言怀中。
    “小山,小山!”纪离言焦急呼唤,不见霍山反应,却见她胸口处已血染一片,慌忙双手用力,将她打横抱起,冲下台去。
    “快,送到厢房去。”祺王常琮也从水榭中奔出,在纪离言身边带路。“我叫人去找大夫了,马上就到。”
    “张……”刘峰此时也奔上台来,满面焦急地跑到张典身边,张口欲唤,却被张典摇头阻止。
    “没事。”张典冷冷望了霍山一眼,再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左肋,“叫上你信任的大夫,我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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