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女寻肉说明书

40 第三十八章:恍如隔世


宰相府客房中,傅谨昕陪着刘峰,各怀心思,与张典说起祺王府之事。
    张典歪靠在椅子上,手上拿一块绢帕,不时擦擦唇角,说道:“咳咳,那女子,不管听进去多少,都是个威胁,不过,”他顿了顿,露出白森森牙齿,笑了笑, “至此,应该也不算是威胁了。”
    傅谨昕正自担心霍山,听到张典此言,心头一紧,强作镇定,假装好奇道:“张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张典咳了两声,阴恻一笑,眸子透出幽幽寒光:“她中了我的掌,仅此就可以肯定。”
    “莫非她会死?”刘峰惊道。如果闹出人命就不好了,毕竟这淮西公子是秘密进京,并无他人知晓,倘若出了人命,祺王府问他要人,固然守不住秘密,恐怕连他们长久以来密谋策划之事,也会败露。
    “咳咳,宰相大人,你以为我会给别人借口来抓我吗?”张典冷冷道。
    刘峰脸色一僵,旋即打个哈哈,笑道:“不会,自然不会。”若不是看在张典许诺的好处上,他这堂堂宰相怎会对一个黄口小儿低头赔笑,真是拿人手短,害得自己没了立场。
    “不过,张公子,这祺王请了许多大夫,有几个还是京城名医,难保不会治好。”傅谨昕追问。这阴阳怪气的病秧子,看着弱不禁风,却实在不能让人小觑,左肋处一条深得见骨的伤口,他竟然不呼痛不改色,叫治伤的大夫都觉得惊奇。如果他对小山下毒手,粗心大意的小山未必知晓,只怕真的会命丧他手。
    “咳,状元公可曾听过蛊?”张典浅眉轻挑,柔声细气地问道。
    “蛊?”傅谨昕双目圆睁,宛如乍闻冬雷隆隆。难道说这阴阳怪气的病公子给小山下了蛊?
    “咳咳,可曾听过能通过血液,进入大脑的食忆蛊?”张典阴笑,用绢帕点了下唇角。“身体康健,与常人无异,但记忆会逐渐消失,咳咳,渐渐地便永远失去记忆能力,变成没有昨天的空白之人。”
    没有昨天的空白之人!也就是说,小山会忘记他,忘记与他曾共渡的时光!傅谨昕如遭电击,身子颤了一颤,幸好坐在椅子上,不至于跌倒。
    “看来,吓着状元公了。”张典凝视傅谨昕,别有深意地笑笑。似乎每次提起那祺王府婢女,状元的神色都会变得奇怪,这让他很是怀疑。“不知状元公可是认识那女子?”
    “不会,不会,谨昕初来京城不久,认识人本就少,更何况一个王府婢女。公子多心了。”刘峰连忙说道。毕竟是快要成自己女婿的人,虽然他也觉得傅谨昕与那女子有些瓜葛,但是总不能让张典起疑,自己的家务事,还是家里解决得好。
    傅谨昕没有理会张典的眼神,也没有听见刘峰为他开脱,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该怎么办?小山中蛊了,就要失去记忆了,他是不是该不顾一切去警告她,救治她?
    “其实下蛊也很简单,那一掌是为了将蛊打入她的血液,所以费些事。倘若是寻常小蛊,无需如此费力,水杯茶盏,都是放蛊的好地方。”张典折起绢帕,这几句似是随口,眼角却不时瞥向傅、刘二人,观察他们的表情。
    刘峰听完这话心头一惊,这淮西公子说给人下蛊就下蛊,不过是拍了那女子一掌,便下了这样厉害的蛊,万一他也被这阴毒公子下了蛊……“这蛊,张公子倒是极有自信,万一被人解了呢?” 刘峰担心地问。这担心非常自然,外人只道是他担心霍山会安然无恙,只有他自己明白,这担心是为了自己。
    “除非制蛊之人亲自解蛊,或者施蛊之人消失于世,否则,这蛊永远没有可解之法。”张典似笑非笑望着刘峰,“宰相大人不必担心,典这蛊可是珍宝,轻易不会拿出,更不会随便给人用。除非……”
    刘峰又是一惊,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谁知还是被张典看出他的担心。那句“除非”,威胁之意表露无遗,看来如果他不顺着张典,说不定何时便也会中个奇怪的蛊,不明不白死去。“这蛊真是厉害,没想到深居简出的节度使公子居然还有这样一手。”
    “这蛊得来不易,没想到用于一个小小婢女身上,实在可惜。”张典摇摇头,“不过,那女子身手甚佳,恐怕是常琮派来监听宰相大人您的。这么一想,那蛊也算用得其所了。”
    傅谨昕心中极是苦楚,霍山到宰相府,无非是要找他,谁知竟被当作奸细。如果不是为了他,她哪里会遭人下蛊……罪孽啊,这一桩又一桩的,他的罪越积越多,只怕要万劫不复了。越不想伤她,却伤她越深,莫非他与她真的只有孽缘?
    张典掐指一算,说道:“这已有一月,那些医者大夫恐怕都开了散瘀的药,让血液流动,如此一来,蛊入脑中的速度也随之加快,恐怕,此时已驻入脑髓了。”
    “那会怎样?”刘峰问道。
    “初时不会怎样,只不过会记不清事,仅此而已。”张典停住话题。
    刘峰一愣:“这么简单?”
    “就这样简单。”张典不想多说。记不清之后便是记错,然后才是完全忘记。不但长久之前的事会忘,连亲戚朋友都会慢慢忘记。犹如一张慢慢褪色的纸,因为之前写过字,不会立刻完全变白,那墨迹会糊成一片,除了混沌,还是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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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如隔世,这四个字,对于霍山来说,再贴切不过。一个月,她昏睡一个月,睁眼,却已物事全非。
    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是完全陌生的一片。
    雕花床架,绣锦帘帷,还有一股散之不去的浓重药味。
    感觉像初生的婴孩,有好奇,也有惊恐。这是哪里?她完全不认识。然而,透过琉璃窗格遍洒满室的金辉,婆娑的树影,以及枝头的啾鸣鸟声,让她觉得很平静。
    她想要掀起被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怎么回事?
    不但身上没有力气,连脑子里也是空白一片。她很纳闷,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一点心事也无?喜怒哀乐,这是寻常人都该有的,她此刻却好似静湖秋月,波澜不兴。
    咬牙,撑起身扶着床栏坐起,她环视这间房。十分简单的布置,选材却皆上乘。桌椅是紫檀木,锦帘是苏绣,被枕是江南丝,墙上挂着四联图,是梅兰竹菊四君子。
    她想下床,搬完一条腿,已累得娇喘吁吁,不得已歇了一歇,刚想搬另一条,却失了重心,一下子栽到床边踏脚上,发出咚的一声。
    门被推开,一个人急急步入,看到伏在床边地上一动不动的霍山,立刻将手中外袍抛到一边,奔了过来。
    他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扳过她的身子。泪迹斑斑的小脸,痛苦不堪的表情,以及因忍痛而咬得紧紧的唇,让他心若针刺,几乎就要咆哮出声。然而,当看到那双含波噙澜的水漾眸子时,他迟疑,却又惊喜地低声询问:“小山,你醒了?”
    一丝惊惶从霍山眸中闪过,她不自觉地退缩了一下,双手成自然防卫状护在胸前:“你,你是谁?”
    纪离言一下愣住:“小山,你不认得我了么?”
    霍山凝视着他,半晌,摇摇头。
    “我是纪离言,你的纪大哥啊!” 纪离言轻声引导。
    “纪大哥?”霍山蹙起眉头,仔细回想,刚刚还空白的脑子忽然变得模糊一片,“我似乎不记得……”
    “别急,一定是刚醒,还没记起。”纪离言尽力不显示出担心的神色,柔声说道。他横抱起霍山,放在床上,拉好被子。
    霍山看着纪离言弯着腰为自己整床弄被,线条明朗的脸颊紧绷着,剑眉微蹙,黑眸深邃。阳光透过窗棂映入,轻轻洒落在他宽厚的背上,泛起一阵黄金般柔和灿烂的光芒,连尘埃都在那阵光中苏醒,自由舞动。不知不觉,一丝温暖顺着那道光,投在霍山的身上,慢慢渗进她的心里,通体暖意融融。
    好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寒冬的某日,也曾有这样的暖意包围。
    “公子,我们很熟悉么?”霍山眨眨眼,望着正在倒茶的纪离言。
    手中杯子几乎滑落,纪离言手指用力,才好不容易拿稳。
    “小山,你真的一点也记不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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