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霖铃

44 第四十四章


那人一点一点越来越近,看见萧飞逸似乎并没有多少惊讶,一边走着一边目光一眨不眨盯在萧飞逸的脸上。
    “怎么是你?你没有逃?”萧飞逸心情复杂,问出来的话虽然语气不好,但更多的情绪,却是那种浓重莫名的讶异。
    对于红菱,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感情来对待。又恨又怜,不知道大于号的端口,该往哪边摆。四年前的那场纠葛,也许自己有着一定的责任,不该通过七王爷对那柳阳知守施加压力,迫得楚天来倾家荡产。但,他既然杀了人,就该以命偿命,也怨不得别人。只是苦了那个十二岁的女孩子,害得她一夕之间倾家荡产,失去亲人。
    可是,这又怨得了谁?这也许就是她的命,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喜欢上了自己这个对女人要求甚高的男人。要自己忍受楚天来的威逼利诱,强行逼亲,不予反击,他自问他做不到。即使是知道了今天的结果,再让他倒回年轮去面对当时的情形,他还是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个红菱,她明知道当年事情的起因,却还是这般不辨是非,执意要谋害自己和肖语的性命来报复。这种心狠手辣之人,实在叫人无法原谅。
    本来有心放过她,可是她又如此大模大样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想起肖语当时因为担心而瘫软在书房门口的情形,萧飞逸便由心里涌出一股怒意。虽然他是怜香惜玉之人,却也不由自主地,内心产生一种冲动,想要狠狠地,扇上红菱几巴掌。
    红菱睁着澄明无辜的大眼睛,一直到他阴沉似水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才轻柔地说道,“你没死,真好!”她的语气一点不像一个要致人死命的凶手,倒像是一个闲话家常的,终于盼得爱人归来的深闺之妇。
    萧飞逸刚敛下去的怒气,腾地,又窜起来,他咬着牙问道,“你如此歹毒的做法,来对付我一个人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加害小鱼?”
    隆冬的寒风虽冷,却也掩不住萧飞逸话语中那份切齿的寒意。而红菱的眼神却陡然间变的更加阴冷,嘴里的话如冰般迎风飘出来,“她更得死!我得不到的,她却得到了,光这一点,她就死有余辜了,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她!”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就这么结结实实扇在红菱的脸上。萧飞逸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气终于爆发。这个恶毒的女人,心理何其变态!竟然因为索爱不能,而牵扯上无辜的生命。她就不曾好好想想,追根溯源起,她和她的爹,在这一系列的恩怨中,又起了什么作用?他们才是这一切罪魁祸首的源泉才对!
    红菱的嘴角淌下一行血丝,整个脸高高扬起,眼里的恨意如刀子般,无形无声地射向萧飞逸,“好,打得好!萧飞逸,我这些年对你心心念念,如今你全部用这种方式还给我了!”
    萧飞逸看着自己那只悬在寒风中,被巨大的反弹力,撞的有些麻木的手,一时有点愣然,红菱的话说完,他才颓然放下那只手,有气无力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逃?”
    “我为什么要逃?”红菱的声音突然拔高,其中夹杂着轻微的冷笑,眼睛一直死死盯在萧飞逸的脸上,“我有什么理由要逃吗?我害了谁的性命了吗?”
    “你!”萧飞逸气结。是啊,没有出人命,她就不会摊责任。而且那鸡蛋只是同土豆一起煮出来的,她并无实质的下毒行为。就算报到官府,也只能以无从之过失论处,无论如何也断不出来一个谋害人性命之罪的。
    这个女人,有够狡猾的!
    萧飞逸眯了眯眼睛,目光复又冰冷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就不怕我派人私下宰了你,以绝后患?”
    红菱摇头,异常妩媚地笑道,“不怕,既然得不到你的青眼相看,不如就死在你的手里算了,反正我这几年过的生活,也是生不如死。”
    似哭似笑的声音飘散在寒风中,有着绝对震撼人心的作用,而且话语里的无奈,带着一种莫可名状、无以言表的悲怆。
    萧飞逸心里一软,放柔了声音道,“你过的很不好?”同时也在心里袭上一丝内疚,也许真的是自己当年做错了,如果不为了争那口气去索要赔偿金,就不会与她们的一家人有所交集,也就不会有今天这种结果了吧。
    “换做是你,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一夕之间失去了爹娘,少了家人的庇护,你能好的了吗?”红菱的半边脸颊已经肿起老高,两行清泪滑下,顺着鼻翼滴落到嘴角,然后再由嘴角汇集,一点一点洇在小巧的下巴上。整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如同一只受伤的羔羊。
    萧飞逸心中叹气,罢了,放过她吧,毕竟这几年她已受了不少颠簸,世间的沧桑,人情的冷暖,也许已让她的心灵变的扭曲。只要她今后不再一心想要害自己和肖语的性命,就睁一眼闭一眼地让她在远离自己的地方过活吧。
    如此想着,便试探地问了一句,“我在歧凤国有一处宅第,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便把它送给你,你去那里好好生活吧。”
    红菱止住泪水,苍白是手指抚上脸颊,迷蒙的泪眼狠狠地盯住他,一字一顿道,“你以为用你的一处宅第,就能抵消这些年你带给我的颠簸困苦,和父母双亡的家仇痛苦了吗?”
    萧飞逸气恼,暗恨她居然如此地黑白颠倒,是非不分,倏然冷下眼神,冰声说道,“不然你要怎样?”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红菱口气决绝,咬牙说道,“我们早已是仇人,既然你心中没我,如今我们更是仇上加仇!只要有我一天活着,我便绝不允许你和那女人过的幸福!”
    她的眼里充满着挑衅,被风吹干了眼泪的瞳眸,直直地看向萧飞逸。
    萧飞逸自心底窜上一股戾气,寒意透过眼眸直射她的眼底,声音越发冰寒地说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寒风在两人刀光剑影的目光中穿过,却依然阻隔不了那份爱恨情仇幻化出来的决然冷戾。
    空气一瞬间的沉肃,风也仿佛变的悄无声息不复存在。
    ······
    红菱突地笑出声来,眼中荡起一潭春水,柔柔看着萧飞逸说道,“能够死在你的手里,也许不失为是让你记住我的一个好办法,别说,我还真有些期待了。”
    这女人简直是个疯子!萧飞逸心里顿时袭上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红菱往前踏出一步,出其不意地伸开双臂紧紧搂住萧飞逸的腰身,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呢喃似的说道,“不然,就让我死在你的怀里吧,这样,也好过我活着,天天看着你和那女人在一起亲热时的痛苦。”
    “你!”萧飞逸气急败坏,用力抓起她的胳膊往外拉她。这都什么事啊,这女人莫不是真的疯了?
    红菱不管不顾,依然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两手死死抠住他的腰眼,闭着眼轻声道,“我十二岁的那年看见你的第一眼起,便深深地把你刻在心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那时我就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嫁。即便爹爹是因你而死,我都不曾恨你。可是,你却有了别的女人,甚至吝啬地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一眼,我那时才开始恨,恨你的无情,恨那个女人能得你的独宠。”
    萧飞逸终于由腰后捞到她的手,用力把她抠在腰上的手分开,再扯到前面拉离她的身体,才松一口气扶着她的肩膀,摆正她的身体,面无表情道,“你爱错人了。”
    人,被另一个人疯狂的爱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爱的沉重,远远要比恨的报复难于承受的多。
    红菱摇头,眼泪又纷乱地流下来,“我也知道,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我的这颗心。明知道远远地离开你,所有的烦恼就一切都没有了,可是,我就是舍不得。”忽然又转了语气,咬牙切齿道。“千不该,万不该,你就是不应该爱上那个女人!如果你不去她家里,我们也不会再次见面,我也就少了这许多烦恼了,所以,我恨!”
    萧飞逸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渐转狂乱的情绪,头疼之下,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好。这些感情的债账,不是论斤买肉,你给多少钱,我就付给你多少肉。感情是不可能论斤秤两来买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无论她用怎样的卑微方法来博取同情,还是不可能换得出来那份真爱的。
    红菱又接着道,“我本不想要你的命的,可是,你对我那么决绝,这叫我如何甘心。”她说着,由怀里掏出一个鸡蛋,递到萧飞逸的眼前,举着道,“你看,我也准备好了,只要你一死,我便陪着你一同去了。”
    说完又笑道,“活着的时候,我争不过那个女人,死了之后,我也要与她一较高低,黄泉路上,我要比她先陪在你的身边。”
    她的这一番癫狂言语,听的萧飞逸心中咝咝直冒凉气。这样极端的一种爱,比那择人而嗜的凶禽猛兽更加可怕,爱之不得,便欲其毁,这种变态的感情,还能称其为爱吗?
    抖手把鸡蛋扔出老远,红菱再次向萧飞逸的怀里扑去,这回萧飞逸早有防备,急速地一个侧身,人已到了她的身后。红菱去势未歇,一头便朝对面的墙上扑去。萧飞逸急伸右臂,捞住她的肩膀,卸了她前冲的去势。
    其实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系列动作,也只是发生在红菱话落的两秒之内。就在红菱身形未及站稳,萧飞逸来不及收手之时,只听得拐角那面一个男人的声音骂道,“他妈的,红菱你这个□□,原来你是在骗老子。”
    话音未落,一个人已经由拐角处转了出来。
    萧飞逸与红菱站立的位置,乃是临街的一条小巷的入口,这条小巷,正是通往肉铺后巷的必经之路。当时萧飞逸拐进这条小巷之时,便见红菱走了过来,因此他也就站在巷口没动。所以两人所站的位置,正是街面连接巷口的拐角之处。
    这个男人由拐角那面走了出来,又骂出如此难听的话,估计已经在拐角的另一面,把红菱的话全部听了去,如今见再无什么话可听,这才混骂着走了出来。
    红菱见到这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不由怔了一怔。及至站稳身形,男人已来到近前,扬起手掌,就要往红菱脸上招呼。
    萧飞逸冷眼旁观,只见这男人瘦脸狭颈,左眼下一颗大大的黑痣,宛如一个黑色的甲虫死命地扣在下眼睑上。而在右边额头上,一条长长的刀疤,斜贯眉梢,凭空便把这长相本来有点猥亵的男人,又增添出几分邪恶的气质来。
    男人的手还没有落下,手腕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攥住。寒冷的空气中,骨裂一般的疼痛撕心裂肺地传到心底,刚到嘴边的骂人的话,便这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红菱扬起脸,高高昂着头,目光冰冷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男人眼下的黑痣突突跳动,一边揉着被萧飞逸攥的几欲骨裂的手腕,咬牙说道,“我若不来,又怎能知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嘴里口口声声说着要报仇,心里却无耻地想着念着要得到这个,被你称为仇人的男人?”
    “这不关你的事!”红菱突然扬高声音,歇斯底里地嚷道。
    “是吗?”男人连声冷笑,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拖拽到自己的胸前,脸对着脸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恶声说道,“当年不是你花言巧语地欺骗老子,撇了家业,跟着你走的吗?是谁说的,从此一辈子跟着老子,不离不弃,又是谁说的,等到报完仇之后,就跟老子远走高飞,骗着老子,帮你一路上京,又帮你给那于老五通风报信?如今你却说你他妈的不关我的事?!”
    红菱被薅着头发,制伏在男人的胸前,动弹不得,眼神只得哀求地望向萧飞逸。
    萧飞逸皱皱眉头,不赞同地看着男人,说道,“这位兄台,可否平心静气地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男人似乎对萧飞逸有所顾忌,闻言不情不愿放开红菱,用力把她一搡,搡的她一个趔趄,差点跌到地上,幸亏一只手扶上了墙,才算借力站稳。男人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回头谄媚地笑道,“萧公子是吧?”
    萧飞逸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对这个人的印象不好,便也懒得答理他。
    男人对萧飞逸的态度不以为意,依然笑着说道,“我是红菱的表哥,叫韩志。”
    韩志?黑痣?这名字倒是衬对着他眼下的那颗黑痣很贴切,可见他的爹娘给他起名字的时候,倒是很有先见之明。萧飞逸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依旧默然无语。
    韩志接着道,“方才听公子所言,要送给红菱一座宅第?”
    萧飞逸目光忽然冷了下来,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
    “公子千万别误会,” 韩志惯会察言观色,一见萧飞逸变了脸色,急忙谄笑着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公子真有此意,那么韩某愿意陪同表妹一起前往歧凤国,从此便好好过日子,再不回来打扰公子的安逸说话。”
    萧飞逸心里一动,他的这个提议,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红菱现在已经为爱走火入魔,留下她必将成为将来生活中的一大威胁。杀人的勾当自己又做不出,如果红菱的跟前,有这个男人寸步不离地看顾着,并且远走他国,倒是一桩好事。谅红菱一个柔软的女子,再如何的本事,也不可能一个人跋山涉水,由几千里外的异国他乡,轻易地踅返的回来。
    如是的一想,萧飞逸顿时眼睛一亮。却不料他走神的这刹那功夫,猛然听得韩志一声惊呼。萧飞逸吓了一大跳,急忙朝他望去,只见韩志已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眼睛大睁着,望向红菱,嘴里低喃道,“你······怎地如此狠心······”
    红菱面目扭曲,瞪大着眼睛,静静望着韩志,半晌,才大声笑道,“韩志,你就是个禽兽,枉我叫你一声表哥,你扪心自问,你这些年都对我做了什么?”随后又哭道,“你把我当成了青楼女子,呼之即来,挥之则去,动辄非打既骂,高兴不高兴都拿我来发泄□□。我这些年过的生不如死,你知道吗?”
    萧飞逸急忙上前,欲待为韩志查看伤势,红菱却由韩志后背拔出刀来,血淋淋地举着对正萧飞逸,大声喊道,“不要过来,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萧飞逸退后一步,红菱攥紧刀柄,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刀身滑落到她的手上,苍白的手背配上鲜红的血液,在冰冷的空气中,异常醒目地刺激着人的眼球。红菱的声音有如鬼魅般地飘忽起来,“萧飞逸,你的命还真大!这把刀我本来是为你准备的,却不曾想,让这韩志做了你的替死鬼。还有那鸡蛋,你以为土豆锅里煮的鸡蛋,真有那么大的毒性吗?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相信!所以我在那锅土豆汤里加了一点□□。没想到这两劫你都躲过去了。老天眷顾你,我也没奈何!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
    说到最后,她的神情愈见狂乱,拿着刀的手已近乎手舞足蹈。
    萧飞逸心中暗叹一声,这女人,真的疯了!
    倒卧在地上的韩志已声息全无,看起来是凶多吉少了。
    红菱的狂言乱语、尖声大叫惊动了不少过路的行人,本来幽僻的巷子口,顿时热闹起来。
    一开始人们只把目光注意在红菱的身上,及至人群中的某一人,发现倒卧在墙根底下的韩志,突然大叫一声,“死人了!”这才把人们的注意力引致到血泊中的韩志那里。
    红菱举着刀,倏忽来到萧飞逸面前,大声叫道,“萧飞逸,咱们俩一起死!”声落刀到,刀尖对着萧飞逸的胸口疯狂地刺了过来。
    人群里顿时传出‘嘶嘶’的抽气声,有的人甚至已经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刀尖堪将贴上俊美男人胸口的同时,那刀的前面却已失去了人影。
    终于有人嘘声长出一口气,再抬眼去寻,在那倒卧的男人旁边,只见那花样美男正苍白了脸,手捂在胸口上,一付心有余悸的样子,死死盯住女人手上的那把尖刀,两股颤颤。
    “怎么回事?”
    终于管正事的来了,美男的脸色更见苍白,颤手指着已被两个强壮男人制住的红菱说道,“她要杀我。”
    “孙捕头,确实如此,我们可以作证。”人群里有人高声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大家伙都能作证。”附和声此起彼伏地响起,那大胡子的孙捕头意味深长地看向美男,眼里划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美男表情哀怨地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得赶紧回家喝口热汤压压惊去,有事明天再找我。”说完,再不顾众人同情的叹息,脚步虚浮地沿着巷子往肉铺的后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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