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

“楚尘，你看你就喝多了吧，事情都糊涂了。”季颜笑着摇了摇头，正想再出言提醒，眼角余光处林楚皓却递过来了一个眼色，他心头顿地一凉，马上改口：“对，是呀，就算是那样，也不能喝多。”
    “那个伤算什么啊！”林楚尘摆手，“我在战场上吃过的刀子比那个严重的多了去了！好不容易能喝酒，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季颜的心思却已经不在他的话上，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就跟着他的话语多喝了几杯。他心中一阵焦急，只待酒宴过后，军士们将大醉的楚尘扶回了帐里，他迫不及待地叫住了林楚皓，问：“难道楚尘不记得晋和城发生的事情了？”
    林楚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正当季颜不明所以之时，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将他请到了帅帐里，退下所有的人，对他说：“其实楚尘一切都很正常，就是不记得他去过中心法阵了。”
    “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伤着了的吗？”季颜问，“我上次离开月嬛城的时候，他都还知道自己意识不定。”
    “怪也就怪在这。自从楚夕给他施了法，他便渐渐有了好转。但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尸军伤了导致昏迷，而不记得自己去了中心法阵，更不记得自己说过想去破坏法阵。”林楚皓叹气，“除了这点，其他的一切都很正常，郎中们都看不出来什么，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
    季颜点头表示明白：“既然暂时还看不出什么，那就搁着吧。如果有什么反复的状况，一定要告诉我们。”
    “我知道。”林楚皓郑重其事地说，“楚尘昏迷的事，虽然军中大多数人都知道了，但是父王给出的解释也一直是尸军所伤。楚夕当时走得急，她也并不知道。上次楚飞去山庄，我都还忘了让他告诉你们，不要把楚尘的真正病情宣扬出去。”
    “好。我会保守这件事的。”他毫不犹豫地做了保证，心里面却开始忐忑不安。楚尘会失去记忆，难道是碧邪霞影的力量不够强大，还是移魂转魄大法……具有破坏记忆的能力？！一想到这，又想起楚夕和弦歌的过去，冷汗瞬间就爬满了背脊。
    当晚林楚皓和林楚际已经为两人准备好了帐篷，季颜和楚心不好推却，只得在营中留了下来。第二日季颜早早起身，在帐外等了楚心，两人商量了几句，就到林楚皓的帅帐中，告诉了楚皓需要出去探探情况。楚皓欣然应允，把两人送出营帐，还唠叨了几句。季颜一心想要回去找明夜，也没多大在意，都是楚心连连回应。
    两人策马走上了大道，又按着原先来的路绕了几回，回到了山洞。洞门口下马之时，林楚心叫住了他：“你今晨开始就心神不宁，怎么了？”季颜拍了拍马，只答：“想了一些事情，正要找明夜。”林楚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山洞。
    洞里很清净，还能够听到石缝里渗出的水坠地的声音。他们的足音在空荡的山洞里回响，一路深入，竟没看见人。林楚心疑心问：“有人发现了这个地方？”季颜四处走着看了看，发现了脚边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蹲下身去抹了抹，说：“他们还在洞里，这火是刚熄的。”便稍稍抬了声调喊：“云棋！”
    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正是季云棋。见到他们俩，他高兴地说：“哥，你们回来了！”季颜看到出来的是他，便看向他的身后，问：“明夜呢？”
    “我在这。”低沉的男声在两人的背后出现，明夜缓缓走近，“刚才以为其他人发现了，所以藏了起来。你们只住了一晚就回来了？有什么消息么？”
    林楚心摇了摇头，季颜却一步走了上来，握住了明夜的手腕，低声说：“明夜，你过来一下。”
    明夜看了看他的表情，知道他有急事，便对着林楚心颔首，跟着季颜走出了山洞。季颜四下看了无人，便说道：“移魂转魄大法会让人失去记忆么？”
    明夜被他这么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想了一会，才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楚尘，似乎失去了一段记忆。”季颜担忧地说，“楚夕会不会也……失去了什么重要的回忆？”
    明夜看了看天，慢悠悠地回答：“你无需担心，我问过她，她的确不记得一些事情了，但是那些都是她在冥怡会经历的事。”
    “你确定无关紧要？”
    “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完全脱离冥怡会了，不记得那些事情，对她有益无害。”
    “再没有其他伤害？”季颜抓住不放，一定要问到底。
    “我猜测是没有，但是也只能是我猜测。”明夜凝思少时，道，“我虽然没有练过移魂转魄大法，但是也从教中传书里大致了解它的原理。它是用人心底当时的最大愿望作为诱饵，强行刺激扩大这种愿望，然后吞噬人其他的意识。林楚尘不记得的，是不是他被施法时最想做，或者正在做的事情？”
    季颜想了想，回答：“他的确是不记得他要摧毁中心法阵的事了。”
    “那就应该如此。”明夜一击手，“移魂转魄大法，就是让人进入意识混沌状态，所以表面看上去，什么都不记得，那些记忆也没什么分别。不过恢复之后，可能就会从此忘记施法时最强烈的愿望，但是对其他的记忆，没有什么影响。”
    “你也不过是推测，又如何证实？”
    “你需要证实么？”明夜向远处眺了眺，起伏绵延的山脉遮挡了视线，他不由得眯了眯眼，“证实了又有什么意义？我喜欢推测，并相信我的推测，从而计划要走的下一步。但是你呢？对无法改变的事情推测，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罢了，你又何必坚持着放不下？”
    “我很担心楚夕。”季颜沉默了许久，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我明白。”明夜笑了笑，“小歌现在的状态很好，你们现在的状态也很好，你就不要再给这样的快乐蒙上过去的阴影了吧。”
    “明夜……”季颜无声地笑笑，心头绷紧的一根弦松了一下。他看着昔日的仇敌，踌躇着要如何和他继续说话，却又突地想起了一件迷惑的事情：“明兄，你且说说你的猜测，这种术法为什么会让人忘记那个时候最大的心愿呢？“
    “我想，这是一种自我下意识的保护吧。”明夜淡淡笑，神情却有些落寞和怅惘，“这个愿望膨胀，吞噬了其他的欲望，拥有他的主人必然会害怕这唯一的心愿也消失吧……所以他主观地把这个心愿藏在最隐蔽的角落，主观地去保护它，到最后连自己都不愿意去挖掘。我猜想，除非有强烈的刺激，这段沉睡的记忆就永远也不会苏醒。”
    听完他的一段话，季颜深深叹气：“人心的记忆本该是最宝贵的东西，却不想正因为珍惜，却最终导致了失去……”
    明夜看向了他，眼睛里亮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平静，只道：“季兄，我们先进去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