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

洞里云棋和楚心已经生起了一堆火，两人挨着火坐下，围成了一圈。明夜甫一坐定，便说道：“昨天傍晚的时候，我已经去了我和旧部相约的地方做了记号，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着她回应。”
    季云棋漫不经心地用木棍拨了拨火，将他已经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问出：“你怎么确定你那旧部没有投靠君扬？”
    明夜看着楚心向火堆里添加木条，也伸出收去帮着挑了几根，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我是要赌一把，相信她没有背叛我。”
    “又是赌局。”季颜无声地笑了，“看来我们又要陪着明兄等这个结果了。”
    又是一阵沉默，林楚心依旧一语不发地向火堆里添着柴火，时不时清理一下扑出来的炭灰。季云棋看了一眼明夜，再转过脸去朝着季颜说道：“既然要等，这几日总不能窝在这山洞里吧？”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石壁，凉气一阵阵袭人，他又伸出手去摸了摸，触手阴湿，“比我昨天看时还潮湿，不适合久留。”
    “不如这样，你们三人就去大营里住着，时刻留意营中的情报。我想办法去打听冥怡会里面的消息，我们每日在这山洞汇合一次，不知道你们意下如何？”
    “不成。”季颜摇了摇头，指了指林楚心，说，“我和楚心才去了主营，这次又和云棋一起去，难免会引起怀疑。还是让云棋和你行动吧。云棋……要让你吃苦了。”
    “还好，嘿嘿。”季云棋连声笑道，“我在外餐风饮露惯了，就不知道明教主习惯住在山洞不？”
    “不必担心，这些苦我还吃得。”明夜对着他一笑，便转过头盯着季颜一直看，“季兄，看来你还是不放心我。”
    季颜只是淡淡一笑，抬起眼去看着火苗，并没有再说什么。
    当晚季颜和林楚心就回到了主营，和林楚皓等人交流了一下今天探察到的各种情况，并在牙帐里商讨了接下来的计划，便各自回帐篷休息去了。
    季颜刚走到帐篷边时，背后有人叫他。他回过头去，正看到林楚飞过来，便停下脚步，说道：“你刚回来？”林楚飞点了点头，季颜便邀请他一同进了帐篷，拉下帘子，林楚飞问道：“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季颜回答：“等着明夜准备好，就可以动手了。”
    林楚飞想了一会道：“这一等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确定明夜可以相信？”
    “你要我说实话？我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城里我已经让郁非随时待命，也算是给我们几个人留了一条后路。”
    “这么多年来，你还是一点没变，什么事都计划得周全，这我就放心了。”
    “无画。”仿佛是被他的话勾起了回忆，季颜郑重地喊了他一声，说，“这些年你都还好么？我当真没有想到你是月嬛城的二少爷。”
    “那样又如何？”林楚飞感喟，“当年时日一去不复返，你我都回不了从前了，这些事情，不提也罢。”
    “你果真放得下？看来你比我们幸运得多。”
    “当你把自己放在声色犬马之中，当然想得就少了。”林楚飞自嘲地一笑，“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往事，就让它们过去了吧。”
    “无画，你还是要面对过去的。”季颜看着他，心底无端地为他感伤，情不自禁又叹气，“我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但你去去阻击了伽楠回来，整个人就开始恍惚起来。你这次这么积极地要去约战伽楠，就是为了当年的事吗？”
    林楚飞埋下头去，抽出腰间的剑，端详着，神色哀戚：“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这样了吧。”
    季颜遥遥注视着昔日并肩携手的好友，烛火摇曳，可以清晰地看出，他脸上的消沉将往昔棱角分明的轮廓消磨成了颓败和迷茫。无画，若不是当初受了伤，你何必会用颓废的方法来麻醉自己？醉生梦死，声色度日，就是你选择面对的方式么？无画，曾经的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酒壶为林楚飞满上一杯：“我们哥俩好久没喝过酒了，来，先喝一杯，我们再谈正事吧。”
    此后的几日都很寻常地度过。月嬛城在冥怡会外安扎了四个大营七个小营，里面个个军士严发以待，随时准备着进入战斗状态。但是因为冥怡会的军队一直缩在总部里，而月嬛城军队又无法突破玄冥之门，所以双方都僵持着，不时会有小部队冲突，但大面积的战争始终没有爆发开来。就这样坚持了十几日，也不见敌方出击的征兆，林楚皓判断敌人是有意拖延时间，想要耗死己方，于是便下令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并责令军士返回月嬛城运送粮草过来。
    季颜和楚心也像军中其他人一样，每一日跟着外出巡逻的楚际或者楚尘去看一看形势，每日傍晚时分到山洞里和明夜交换一天的消息。这样就过了大半个月，冥怡会里面没有进攻的动向，而明夜口中的旧部也杳无影踪。
    这日破晓，季颜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了号角之声。他很警惕地坐起身来，林楚飞的声音已经在帐篷外响起：“季颜，尸军出现了！”季颜立马穿好衣服走出帐外，空气中还弥漫着薄薄的雾，火把橙红的光在周围闪闪烁烁，他一眼就看到了林楚飞，忙问：“出现了？有多少？在哪？”
    他们很早就已经猜到君扬一定会放尸军出来，但是培养尸军需要现成的尸体，现在距离晋和大战也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而这段对峙期间又没有多少伤亡，尸军原材匮乏，按理说尸军不会在一时半会就大批量出现。但据探子回报，这次的尸军少说也有三四千人次，正从三里外的某个山头像潮水一般涌来。
    季颜听完林楚飞的叙说，当即就说：“我们得去碧影谷请伍凌仙人，他说过他不会允许尸军存在的。”
    林楚飞点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就我去办吧，你去看看明夜那边有什么情况没。”
    “好。”季颜简短地回答，趁着军士们紧急集合的空当，出了军营，直接向山洞奔去。
    进了山洞，他用石子敲了敲山壁，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响。他心中觉得不大对劲，直接深入，里里外外都找遍了，竟然没有找到明夜和季云棋。他想了许多可能，都觉得不合情理，当下之计，只能苦坐在里面干等。等了约摸两三个时辰，外面有人的脚步近了，他仔细听了听足音，确定是两个习武之人。为了以防万一，他躲在了出口的一个凸出的大石后，觑见了两人的行装，便走了出来，唤他们：“明兄，云棋！”
    “哥，你怎么来了？”季云棋一见是他，连忙迎了上来，“怎么只你一个人，楚心呢？”
    “你们一晚上去哪了？”季颜着急地问，“尸军出现了。”
    “我们已经知道了。”季云棋神色严肃地回答，使眼色看了看明夜，后者脸色很沉重，完全没有了平日的自负高昂。
    还没等季颜开口问，明夜就自己说道：“我已经和我的内应接了头了，就在昨天晚上。她跟我说君扬已经制造了一万多人的尸军，准备就在这两日放出来。”
    “一两万？”季颜不敢相信地叫出声来，“这些天就一些小冲突，千人的规模都不到，他哪来的这么多尸体？”
    “更可怕的事情还不是这个。”明夜长长吐了一口气，“君扬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魔物。他每日要吸食上百人的鲜血，修炼魔功，然后把这些人的尸体贮藏在冰窖。他练这个功夫，至少也有半年多了。”
    “难道……”听到他的叙述，季颜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尸军就是他们做出来的？”
    “对。”明夜点头，“但我还不怕这些尸军。我怕君扬。”他抬起头来，瞳孔紧缩，精光烈闪，“他现在的力量，可能比这一万尸军更强大！”
    “无画已经派人去请仙人了，现在我们只需要稳住形势，等仙人来收服尸军。”看出了眼前男子的激动，季颜只能说些鼓舞的话，希望让他平静，“至于君扬，等我们退了尸军，再来想办法。”
    “不能等了！”明夜的拳头狠狠地捶在了山壁上，“多等一天，他就要多吸好多人的血！那些……那些都是冥怡会无辜的教民啊！”
    “我不能给他们好的生存环境，还让他们为他们的信仰付出生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了！我要行动，我不能再等了！”
    “不行！”季颜厉声喝止，“我们什么都还没有谋划好，明夜，你难道是这样贸然行动的人吗？”
    “明夜，你刚才也已经答应我不会冲动行事的。”季云棋也开口了，声音淡定有力。
    “不！”明夜性情大改，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静和桀骜，“我一定要尽快行动！”
    季云棋还准备出声，季颜却拦住了他，肯定地对明夜说：“我们会协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