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

季颜跟着明夜穿过了一个星形的冰室，从其中的一角走了进去，便来到了他所说的灵源法阵。从外面看上去，这个房间和其他的房间没有任何差别。但当他抬起脚，跨入门槛，身子穿过门棂的刹那，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幅绝美的光束组成的画面。
    各种色调的光在室壁上像露水一般凝结，然后交叉穿错，横过整个房间，然后落到另一头的室壁上。抬起头看过去，五颜六色的光束在屋顶和谐地编织着，散发出柔和的辉光，交相辉映，整个厅室亮丽辉煌。围着房间的一周，竖着六个半人高的柱子，顶上玉色的花瓣绽放，花枝藤蔓依附在室壁上，像触手一样伸出去，交缠上相邻圆柱上伸出的枝蔓，六枝花藤连在了一起。每朵花中央没有花蕊，却不时有萤火一般的星子跃出，缓缓地上升，附着在室壁的各处，聚集，凝结，生成各色的光束。
    屋子的中央有一座莲台，匀速地转动着。每一片花瓣都姿态各异地舒展开，最外层的几瓣垂到了地面上，正可以沿着走到莲台中心。台的中央立着一只莲蓬，莲蓬里没有莲子，只有六个圆形的孔，呈六芒星阵的方位陈列。
    明夜先一步走上了离三人最近的花瓣，一直走到了台的中心。他绕着莲台转了一圈，确定了没有异常，便招手示意季颜和楚心跟上来。季颜一路走到莲蓬前，明夜说：“这里是历代宗主吸收转化灵力的法阵，我们先破坏这里，暂时冻结他灵力的来源，再设法耗尽他的灵力，应该就可以制伏他了。”
    “应该怎么做？”季颜观望了一下四周，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我很少干涉君扬的生活，这里我也只是第二次来。”明夜伸手摸了摸莲蓬，莲蓬瞬间被激发出了冰蓝的光，“这个法阵是将冥怡会寒幽潭的灵力之息转换成自身可容纳的灵力，再吸收入体内，如此循环，不断积累灵力。我想，如果破坏了灵力转化中的一环，这个法阵就不能发挥力量了。”
    “那需要找出灵力都经过那些地方？”季颜仔细看了看莲台的周围，“这个法阵不大，一个一个试，也许就可以找出来了。”
    “我来感应一下灵力的流转吧。”林楚心走到明夜身侧，把手放在莲蓬之上，将灵气注入，试图查探出灵气在法阵中流动的方向。
    青色的雾气在莲蓬的中央凝集，冰蓝的光芒大盛，一丝丝地渗入莲蓬中的小孔里。莲台加速转了起来，花瓣都高高举起，把下面寒幽潭的流水暴露了出来。那些水也急速地旋转，水中迸溅出六条水蛇，四面八方地伸了过来，张开口，吐出信子，贪婪地吸收六个小孔里青色的灵气。
    林楚心蓦地收回了手，青色散了去，冰蓝的光芒也收敛起来。蛇的信子裹走了最后一点青色，恋恋不舍地在莲台周围绕了一圈，便倏地缩回了水里。花瓣又缓缓地垂了下去，莲台的转动也渐渐平静下来。林楚心抬头对两人说：“这六个孔里大有文章。”
    明夜神色凝重地点头：“我也看出来了。破坏寒幽潭是不可能的，那只能从这里下手了。”
    季颜沉思了一会，从怀中拿出木匣子：“明兄，你不是说碧邪霞影可以镇住君扬的魔性吗？也许我们可以试试，以它作饵。”
    明夜手一紧握，犹豫了一会，坚定地颔首：“好。”
    季颜打开匣子，把碧邪和霞影都取了出来，放在了莲蓬中的两个孔里。看他安放好，明夜对着楚心说：“楚心，你只需要激发它们的灵力，就马上退开，这寒幽潭里的怨气或许会伤了你。”
    林楚心递回一个眼神，明夜领会，便和季颜一起退了几步。林楚心取出白练，覆在碧邪和霞影上面，自己也往后稍退，将左手按在右手背上，让灵力通过白练注入到碧邪霞影之上。
    碧邪的光芒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像是饱满的翠叶，在阳光下闪现灵动的鲜绿。金色的绸带也缓慢升起，像是几条金龙，绕着中央的绿色起舞。随后是霞影的光芒从绿色中穿透出来，轻柔和煦，是天边晚霞的一抹红，跟着空气的流动弥散开，把整个空间都笼罩在朦胧的粉色里。
    莲蓬上的小孔也感觉到了这样强劲的灵力，膨胀了开，冰蓝渗出，碧光和红光汇拢注入。莲台飞速地转了起来，三人一时竟站不稳。花瓣如手一般高举起来，变成了月白色，水底的水花如箭射来，一头扎入了胀开的孔里。
    碧绿和粉红融合，在洞里轻轻摇荡。水蛇的头凹了下去，生出了一张口，信子一吐，獠牙一张，就对着那一团荧光咬了下去。当它的嘴想要合上的时候，它的身子却突然摇摆起来，像是吃痛一般，整个身子扭曲拉长，变作了一根白线！
    六条水蛇都扬起了自己的头，在空中胡乱地摇摆，光束打在它们的身上，在室壁投下杂乱的暗影。整个莲台突然震动了起来，花瓣乱舞，莲台中心的莲蓬竟缓缓地向下沉了下去。季颜想要冲上去收回碧邪霞影，明夜拉住了他，连连摇头。季颜一挣开他，夺步上前，却发现莲蓬周围裂开了几条缝隙，整个中心的石块夹带着中央的莲蓬以更快的速度坠落了下去！
    他的双脚已经落在了这块石头之上，而他也没有重新跨回去的意思。他挥舞衣袖挡开那些水蛇，从莲蓬上拿起碧邪霞影，再回过头，莲台已经陷了下去一人多高，下陷的速度在不断加快！
    林楚心将白练朝他伸了过来，季颜抓住白练，无奈下坠的速度太快，他一时竟使不上力，跳不出来。
    此时水蛇已经从寒幽潭里跃出，直直飞上了屋顶，甩着自己的尾巴，击打在屋顶之上，晶石如雨坠落。整个房间像失了支撑一样开始下坠。眼开季颜在白练末端摆动了几下，竟没有跳出，明夜一步跨来，拉住林楚心的白练，也使劲向上拽。晶石纷纷乱坠，打在白练上，用上去的力道都被削去了几分。明夜往下一看，季颜已经落下去快一丈之深，竟然倏地抽出了自己的剑，在剑格上一弹，剑就冲着季颜飞了过去。
    林楚心大惊：“你做什么？！”明夜却没有解释，眉头紧蹙，目光定在剑上，全神贯注。
    剑光近了季颜，季颜偏过头去闭眼，而剑速却比下落速度快，直向下斜冲过去，不偏不倚地插在了他脚下的莲台座里，剑势顿然一住，剑柄猛地向上一扬。季颜心下明了，反应极快，脚上一点剑柄，藉着它的弹力，向上跃了几分。而手中白练的力道加紧，明夜用上了全部的力气，把白练狠狠一拉，季颜的身子终于出了洞口。他用肘枕在了莲台上，明夜上前，拉起他的小臂，一把将他拉了上来。他只说道：“洞快塌了！”三人便从莲台上飞身而下，直奔洞室的门口。
    季颜是最后一个冲出洞室的。身后巨石一压而下，落地的沉重声音让他心有余悸。他看着面前擦汗的明夜，对着他感激一笑：“谢谢。”
    明夜摇头：“你客气了。”看着他珍宝一样捧着碧邪霞影，拂去上面的尘灰，将它们小心放回匣中，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拿它们？”
    “它们都是楚夕的。”季颜笑着合上匣子，“弄丢了，我回去可不好向她交代。”
    明夜看了他许久，嘴唇动了动，仿佛是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抿了抿唇，对他一笑。季颜将匣子放入怀里，歉疚地对明夜说：“害得明兄失了剑，真的很抱歉。”
    “一把剑能保住你对她的承诺，值了。”明夜爽快地回答，“什么时候羽墨山庄再给我铸造一把，如何？”
    “这是当然。”季颜释然一笑，解下腰间的软剑，“这把剑虽不是绝世珍品，也自小跟着我，还算是好用，明兄先用着，我回山庄就吩咐工匠为明兄打造一把天下无双的宝剑。”
    “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明夜接过软剑，眼角余光扫过林楚心。女子的眼神变化万千，他心生担忧，便转过头去问她：“楚心，怎么了？”
    “刚才误会你了，我以为……”
    “我是那种人吗？”明夜摇头一笑，“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林楚心轻轻摇了摇头，又低下头去，收起白练，沉默不语。季颜见她如此情态，心有不忍，便出声问明夜：“现在我们去哪？”
    明夜再回过头去看了看倾颓的灵源法场，脸上露出一个隐隐的笑容：“我们去君扬的阁楼，等他。”他看了看手中的软剑，又看了看两个同伴，神色不复刚才的轻松：“最后一战了。我们一定要赢。”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朝着星形通道的另外一个出口走去。步履沉着，神情肃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王者的风采。
    季颜和楚心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便跟了上去。季颜按了按怀里的匣子，压下心头欲涌而出的思念，决然地一撒手，大踏步走向了结一切的那个终点。
    幽幽的荧光从他们的身后升起，轰塌的洞室里，寒幽潭的水迅速干涸。凝滞的寒冻有如灵物，顺着流水的脉络，把寒幽潭冻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