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

明夜走了过来，季颜背对着他，站在阁楼下，仰着头，就这样站了三个时辰。
    他叹了一口气：“季颜，你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小歌既然能够进这玄冥之门，灵力之强，已经超出我们的想象……我想，她想要脱身，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
    季颜的声音尽显疲惫：“我再等一会，我相信，她马上就会出来。”
    其实他心里面是恐惧的。他开始莫名地害怕起来。
    在和那个男人眼神交汇的刹那，他似乎在那片空茫的冰蓝色里看到了星光闪动。
    无数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他不是害怕玄冥之门，他是害怕，害怕那些曾经的记忆。
    一直以来，都以为楚夕在这里的记忆，是不堪回首的，却没有想过另外一个可能——
    那是她最珍惜的回忆，最美好的回忆，遗落在冥怡会隐秘角落里的回忆。
    ——那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是否会让你纠结与犹豫，是否会让你踌躇不前，是否会让你不知如何抉择，是否会让你也选择离我而去？
    ——他是否会像三年前一样，眼睁睁看着幸福与自己擦肩而过，抓不住的，任他如何去想去念都抓不住。
    “我再等等。”他重复了一遍，却更像是对自己说，说服自己也去相信。
    明夜摇了摇头。这句话，他这三个时辰里，已经听到了不下十遍。
    梦雅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低声禀告：“林姑娘已经醒过来了。”明夜点头：“好生照顾她。”梦雅又继续禀报：“我们已经控制了冥怡会，只剩下君扬了。不知道教主要如何制敌？”明夜负手而立，沉思了一会，说：“在这里布阵，请君入瓮。”
    梦雅退了下去，不一时，便带了一群人来，分立在阁楼的下方，围着季颜摆成了一个合围之阵。而季颜依旧没有挪动。他只是呆呆地伫立着，仿佛已经化作了石像。
    明夜再一次走上前去，想要劝他休息一会，视野里却出现了一个身影，循着阁楼的竹阶而下，到了地面，扑入了季颜的怀里。
    “小歌！”他低低地叫出声，而面前季颜已经伸出手去将她紧紧地抱住。
    明夜抬起头来看向阁楼，另外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小屋的门边。
    是君扬。
    明夜握紧了剑，等待着，随时准备发难。
    君扬斜倚着门，长身而立，却没有向周围等着围击他的人看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阁楼底下，拥抱着的楚夕和季颜。
    他的眼神变化万千，举起了手，在手心凝结起了一团金光。他看着两人，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杀意。
    但季颜和楚夕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楼上的杀机。楚夕将头深深地埋在季颜的怀里，季颜的手轻轻地拢住她的头发，仿佛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的存在，再无其他。
    明夜上前跨了一步，挡在了季颜和楚夕的身前，抬起眼，冷冷地看向君扬。
    他以为，下一刻他就会爆发了。可是，出乎他的意料，那个男子的眼中，却出现了他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眼神。
    深情，遗憾，落寞，和悲伤。
    君扬的手缓缓地放了下去，他直起身子，一手扶着门沿，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了背对着他的女子，眼底情愫暗涌，仿佛这一眼，就要看到天荒地老。
    明夜胸中顿时汹涌万千。
    这一刹那，他像是读懂了君扬的眼神。
    曾几何时，他必定也是这个模样，站在山崖上，目无焦点地看着远方。
    君扬的脸上滑落了两串泪水。他缓缓地闭上眼，一脸决绝，转身而去。明夜情不自禁地走近了阁楼，只看到君扬又转过身来，留恋万分地再看了一眼林楚夕，失魂一样地回转身，慢慢地走入屋中，直至身影化作无痕。
    梦雅走了过来，低声询问：“教主，现在该怎么办？”
    明夜摆了摆手，缓缓摇头：“我们回去吧。”
    “可是君扬……”
    “他不会出来了。”明夜回转身，言语中有不可一世的威严，“我们去主事厅，召集教中所有成员。我要告诉他们，冥怡会，从此再无宗主！”
    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天地间一片寂静。
    阁楼上的小屋里，橘色的烛光渐渐暗了下去，一如多年以前一样，平静黯淡。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