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问情

“对了，你怎么在这？”重逢的喜悦过去，君扬终于平静了下来。看着女孩苍白的脸色，想起刚才几乎重伤了她，他万分歉疚。
    “我……我是来救季颜的。”她也似乎清醒了过来，看着旧友，“你刚才……为什么要伤他？”
    男子突然狠狠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你要救他？为什么？”
    女子吃痛地嘤咛了一声，他也觉察到了劲力太大弄痛了她，不自觉便松开了手。林楚夕看着他，微微一笑：“因为他是我夫君。”
    这一句话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引起了轩然大波。君扬又用力抓住了她的手，不敢相信地问：“他，是你夫君？”
    林楚夕点了点头。君扬猛地撤回了手：“他是我的敌人！羽墨山庄的人都是我的敌人！他既然是你的夫君，你惦念他，你就回去帮他！你再也不要来找我！”
    “君扬！”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林楚夕一时也愣住了。看到他冷冷的眼神直直向她投来，让她的心顿时寒到了底。她终于垂下了眼，转过身，走向了门。
    背后那个男子却扑了上来，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的声音因为痛苦而变得嘶哑：“不要走，弦歌！不要走！”
    她没有回头，只说：“我不会允许你伤害季颜，我要回去找他。”
    然而手臂上的力量却加紧了，君扬像是咆哮起来：“我等了你五年，弦歌！我不会让你再走的！”
    她伸手去试图拨开他的手，但是她的力量太过薄弱。君扬的手越箍越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声音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哭泣：“弦歌……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失去了你一次……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
    “你知道吗……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你是唯一一个会对我笑的女孩子……也是我唯一愿意笑着面对的人……你是我每一个梦里的妻子……弦歌！这么多年来我都小心翼翼地……不让任何人知道……是因为我怕有人会伤害你！我多方打听想要知道你的消息……在晋和城……我以为你回来了……他们都告诉我，那不是你……我好怕！你知道吗，我好怕！我好怕你已经死去，我好怕我今生再也见不到你！”
    “弦歌，你跟我说，你喜欢我的雕刻。你看，我为你雕了满屋子的东西！每次，我想你的时候，我都会刻一张你的脸，却不刻上笑容……是因为我在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添上……是因为我想看你再对我笑一次……就像你第一次看到我一样……”
    她已经感觉到他在哭，泪水沿着她的颈一直流到了背心。过去的一幕一幕交叠重错，熟悉的感情在心底跃动着，跃动着。她的心似乎都不再那么坚定……过往的一切悄然地敲开了她的心扉。
    她戴着他送给她的碧邪，坐在小屋里，看着他一刀一刻地雕出她的形貌。屋子里的烛光在轻轻的晃动着，一切温馨如梦。
    她一把夺过了他的刀，嚷嚷道：“你刻得太不像我了！哼，我自己来！”
    他看着她，一脸好笑：“好呀，你来，你来。”
    于是她拿过木雕，举起刀，顺着刀刻的印子，一层一层地剜了进去，木屑从她的指缝里簌簌滑落了下来。她神情专注地看着木雕，而他神情专注地看着她。
    笑着的弧度快要刻完，她满意地笑了起来，拿木雕的手上一松，刀尖便划过槽痕划入了指间，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却已经握住了她的指尖，低下头去吮吸流出来的血。
    她笑着推开他，却发现那个男子的脸色突然变了。紫色的光在他的脸上乱窜，冰蓝的眸子里泅开了暗红。她顿时慌了，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君扬朝着她伸出手，指着她颈上挂着的碧邪，嘴里吐词不清。
    她会意地解下碧邪，放在他的手心。他握紧了它，碧绿的光映亮了他的眸子，化去了他眼中的暗红。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差点忘了，我不能吸人血的。”
    “为什么？”
    “因为……我体质不好，很容易入魔。这碧邪就是我娘为了镇压我的魔性，送给我的护身神符。”
    “啊？这个对你这么重要，你就别送给我了，自己留着吧。”她慌忙对他说。
    “不，碧邪对我再重要，也都比不上你。只要你喜欢，就算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会为你摘到。”他对着她慧黠一笑，“何况，有你在我身边，随时可以用它为我镇住魔性，我还怕什么？”
    “我……”
    他注视着她，眼底有一种浓浓的感情：“哪一天，我真的找不见你了，我就会自甘堕落，坠入魔道，等你带着碧邪，回到我的身边来，为我去除魔性。”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永不离开的，对吧？”他握住了她的手。
    “嗯。”她看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记得我们的约定。”他拥她入怀，女子的身子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拒绝。
    “我会记得。”碧邪柔和的光芒将她的脸轻轻地包裹起来，她在碧影中灿烂地微笑。
    她终于转过身去，将哭泣的男子缓缓抱住，顺着屋壁滑下，慢慢地跌坐到了地上。
    “君扬，弦歌答应过你，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她摸着他的发，轻声在他耳边说。
    他一下子就大哭了起来，死死地抱住她：“弦歌……你知道吗……当我走出这屋子……我便开始吸血……我想练成魔功……希望你看到……希望你能遵守我们的约定……回到我身边来……可是……我越吸血……我就越来越无可自拔……明夜要阻止我……我就想着要除去他……当我成功收买伽楠……我心里竟开始渴望拥有权力……我利用他们粉碎了灵源法场……我娘用来克制我魔性的法阵……那时我格外开心……弦歌……你说我是不是彻底变了……我好害怕……你会不认得这样的我……就真的不回来了……”
    “我不是回来了吗？”她的声音如水般柔缓，双手将男子抱在怀里，像多年以前那样，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君扬，我回来了。”
    他直起身子，捧着她的脸，双眼直视入她的眼眸：“这不是梦，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弦歌，答应我，不要离开我了，好吗？”
    “君扬。”她注视着他，轻声唤他的名，“你还记得，你娘临终前，曾经跟你说过什么吗？”
    “我当然都记得……”面对着她，他的表情明澈纯净如同初生的婴儿，“这么多年，我从未忘过。”
    她淡淡地笑了，一如昨日，温暖而明亮。她的手落在他的脸上，只是轻轻地一触，便悄然地放了下来：“一个人，要听凭自己心的选择，才能够没有负担地活着，活得快乐。”
    “君扬，你娘是希望你能够永远充满希望地活下去，忘记那些阴郁，抛开那些束缚，自由自在地生活。”她看入他的眼，那双眼，对这个世界，有着下意识的抗拒和躲闪，“我曾经不懂，可是后来我明白了。不要再被自己锁在自己的牢笼里了，君扬，你应该学会走出去，去向更多人敞开心扉。”
    “不！”他摇头，一脸坚定，“我只要你，弦歌，只有你会对我好！”
    “弦歌……她当然会对你好。”她的眼神一点点地黯了下去，话语里却是不回头的决绝，“可是……弦歌已经死了……她真的死了……”她的一只手缓缓地滑落了下来，轻轻地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召唤着她，给她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活在你面前的……是林楚夕……不是弦歌……”
    面前的男子静静地看着她，一语不发。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像是在等待着死神的判刑。
    君扬，对不起。
    我不能欺骗自己的心。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
    我一度以为，我根本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弦歌，还是林楚夕。
    但是命运，还是让我重新回来了这里。
    在这里，相同的场景，对我来说，有着不同的记忆。
    我开始记得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开始越来越清晰地触摸到了林楚夕和弦歌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我开始不去拒绝，因为我知道，它们再也不会影响我的心。
    在我的身体里，苏醒的只是弦歌的记忆，而不是她的心。
    在寒云死去的一刹那，我终于明白，弦歌早已经彻底死去。
    我用生命去爱着两个男人，是他们给了我灵魂的意义。
    寒云。季颜。
    在他们的心里，我是楚夕。
    那我就是楚夕。
    因为我的灵魂——是为我爱的人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