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第15章


  我看一眼那人,好一身贵气!双目有神,剑眉挺鼻,隐约有睥睨天下之势。我这还猜不到他身份,便是白被人夸过心思灵巧。
  朝他做个福礼,道:“四公子。”
  他却满脸不耐,拉扯住怀采,急声说起:“车还在等着我们呢,此时那边怕是乱得不可开交,也就怀采你还有闲心生这许多是非。”
  怀采一手肘撞在他腹间,又拿出本书交予我,道:“他就是这样,绿竹你别搭理他。这是我这么多年逐渐整理出来的,一笔一划皆是我心血之作。往后怕是没有机会再教你了,这个就赠与你好好研习吧。我知你心中有事,但你万不可做出伤人伤己之事。莫教挂念你的人难过。”
  我道一声“知晓了”,便目送他们离去。
  我那时是真的以为,从此他就是幸福美满,两情相悦。
  哪知,不过三个月后,他却神色俱疲的回来。甫在小院里见着他时,我几乎认不出他来。
  
  怀采应当是如朝阳炫目的,怎么会落得这样狼狈失神。
  我慌忙搀着他进屋,可谁知不过走了两步,他便连连吐血。我的心情,已不可只用震惊二字来形容。掏了帕子替他拭血,却怎么也堵不住那汹涌而出的鲜血,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怀采,怀采你这是怎么了。有药么?有药么?先止了血啊。”
  
  怀采只是摇头,断断续续地说着:“绿竹,你,你别哭,哭得难看。我,我没事,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我丢下怀采,从一边的柜子里拿出几味药,已近人形的何首乌,粗如小孩儿手臂的人参。
  
  “怀采,这些,这些有用的吧。不怕,我这儿有药。你说,你说怎么煎熬,我马上给你煎药去。”
  他还有心笑出来,抹了嘴边的血道:“咳咳,我,我还真没,没看错绿竹,你。这些药,这些你都,都找得到。没用的,没用的。”
  
  怀采连道没用,我一颗心都纠了起来。
  当初眼睁睁看着绿竹被害,现在,难道又要我看着怀采就这么去了么。
  
  一时又不知道到底如何是好,只能不断拿帕子给他拭血,一条白色帕子不一会便浸染得血红。
  
  他不是和爱人携手离去么,怎么会落得如斯地步?那个男人呢,怎么能任由怀采变成这样。
  
  好一会儿他才止住吐血,人也乏了,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怀采才醒来。
  
  “怀采,你醒了。觉得怎么样,舒服些了么?这儿有我温着的参汤,喝一点吧。”
  
  怀采笑得虚弱,谢我道:“你还真是舍得,那人参你打哪儿挖到的,废了好些心吧。做什么平白无故给我用了。”
  我看着他,又不知从哪儿问起。那人参的确是我在附近山里挖来的,楚地未开化之地广博,许多都是深山老林。为了这人参,我足足在山里守了半月之久。
  
  “怀采,你这是怎么折腾的。明明好好的一个人,再回来时,如何变得这般,这般……”
  他别过眼去,酝酿许久才问我:“绿竹,倘若我说要娶你,你会应我么?”
  我被怀采这突然一句话惊住,没有言语。
  听得他又道:“不愿意也不行了,是我,是我害了你啊。当初真不应该让他见着你。如今,却是你不嫁我也不行了。”
  未曾想过,我这一生,还会嫁人。少女憧憬时期被刘少康所伤,在馆里又见惯欢爱如交易,早断了嫁娶的念想了。
  
  怀采却说,他不得不娶我。
  
  “绿竹,我知你一时接受不了。你当我是挚友,又如何嫁我。可是,可是……”怀采已有些哽咽,“我同他回去,以为是一片心意总算能得到回应。不过半月,他与他一个哥哥暗斗失了好些势力,惟有缔结姻亲才能拉拢旁的支持。我不愿他如此,却也无可奈何。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终究不能只属于我。”
  地位尊贵如那四公子,诚然如此。更何况他还有心逐鹿天下。
  这枝根盘错的朝堂,坑害了我陶府一家,如今又让怀采不得所爱。
  
  “我本打算看他大婚即刻离开,他却不肯,生生锁了我在身边。我与他一番争吵,他问我为什么非要离开,我叫他气得糊涂了只说我已遇着比他更好的人。哪知他非逼得我说是谁。他的脾气性子我万分了解,如若不说出个人来,我这一年来怕是稍微多说过几句话的人都会被他残杀。只好,只好道了是你,说我与你是早成过婚的。”
  四皇子常年在外征战,嗜杀成性,天下皆知。被他攻下的城池,几乎都遭屠城。
  
  “再不久,他功败垂成,软禁在家中。他家兄长又会任他这样一个威胁存在,摆了宴席盛情相待。多好的一场鸿门宴,我将炼制的解毒药丸通通给了他,好不容易保他一命。事后,我再要离开,他却担虑我对他不利,喂了我不知什么药,我已心如死灰。他何苦这样,我纵然知晓他许多秘密,拼死也断不会出卖他。饶是我自觉医术卓绝,怕也再活不过多久了。可是,绿竹,我死了不打紧。绝不能连累了你,我想,顾及着我与他曾经的情谊,出生入死,若,若你真有了我的骨肉,他,他还是不会真狠下心拿你怎么样的。绿竹……”
  
  “我们何时成婚?”我不欲他再往下说,他分明是为了保住我才千方百计逃了出来,而我,而我又怎么能让他这一番心意落空。
  
  第二日,他精神稍好,我便邀了徐大夫和柳姑娘过来,与他们说我和怀采要成亲了,请他们证婚。
  柳姑娘和徐大夫倒是乐得赞同,只说时间仓促不如好好准备了再办得热热闹闹。怀采却不答应,他是怕了。柳姑娘和徐大夫拗不过我们,只好答应。
  
  一块红帕,两杯清酒。
  那便是我的新婚。
  怀采是温柔的,甚至怕稍一用力就能将我揉碎。我不知他是何想法,分明是一个不爱的人,要怎么样才做得这样小心翼翼。
  我只有心疼,太心疼。
  
  两月过后,我还真怀了怀采的骨肉。他昏睡的日子越来越多,初夏天气已有些燥热,怀采的身子却愈发惧寒。我无能为力,看着他一天天衰弱,直到再未睁开眼。
  怀采极爱自在,他临去前对我说,待孩子生下来后,要带着孩子游历天下,替他好好看看这方寸之外的世界。
  我知道,他是怕我受不住打击,沉湎哀痛,拿话唬我。
  
  怀采,我怎么会不知你。
  怀采,我又怎么可以任由赵似这样糟蹋你的心意。
  你去了,他,便要替你陪葬。
  只是,早晚而已。
  你,已寂寞得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做到了一天写两章的内容,
我也太强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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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第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我跟着柳姑娘到了胭脂斋,果然是今非昔比。这儿不止门面扩大了许多,还招了几个伙计,前面收拾出来做铺面,后头小院辟成小作坊,还能方便伙计们住下。这柳姑娘,做生意的手腕比以往高明了许多。
  安安心心同她住了几日,将这些年制胭脂的心得说与柳姑娘听。
  我的失踪,怕是让赵仅与刘少康有得头疼。他们大约以为我直接杀到赵似的王府里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江陵。刘少康沉得住气,至于赵仅……想着他又是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由笑出声。
  
  “绿竹,你偷乐什么呢。”
  
  柳姑娘在后院里曝晒粉英。用粉钵盛以米汁,使其沉淀,制成洁白粉腻的粉英后,放在日光下曝晒,晒干后的粉就可以直接用来扑面。这是最简单,最粗糙的水粉制作,通常这样制出的粉颜色过于白皙,与肤色相差甚远,看起来总是不自然的。可是,若这一步工艺不加小心,后期怎样加工也出产不了细腻的香粉。
  
  我过去替柳姑娘推匀粉英,回她:“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儿。”
  
  她也轻笑一下,又忙了起来。
  
  “柳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儿。”我拍尽手上沾着的粉,沉下声音与她商量起来。
  她停了手里的活儿,望着我,终说道:“我就知晓,你这一趟不是白来的。是不是多少与苑大夫有些关系?”
  我并未否认,复说道:“柳姑娘的胭脂斋多少年前就是这楚地一绝,甚至江陵大户人家里用的胭脂水粉也多是柳姑娘这儿出的。我只是想柳姑娘帮我个忙,我能否经由姑娘引荐进到楚王府里。”
  柳姑娘拉我到院中石凳上坐下,倒了杯茶递我,道:“当年苑大夫的事,我是不知道到底有何内情。你临走时与我们说若有人问起,只说苑大夫和你已离开了江夏。后来几年,确实有人来我们这儿问过苑大夫的情况,我与徐大夫也替你们拦下了。事情已了,你又何苦再执着呢。再者,苑大夫还在,也定然不想见着他辛辛苦苦医好你,你还这般不放过自己。”
  
  为何你们所有人都要我放下仇恨?
  那你们可知,没有这些仇恨,早就没有我陶嘉鱼了。
  
  我只是看着柳姑娘,万般心情,希望她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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