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第32章


  屋外是潺潺春雨,帐内是连绵春色。
  
  一夜雨下,直至天亮终是放晴,醒来时赵仅已不在身边,大约是上朝去了吧。
  穿好衣物,心里想着琛儿,赶忙出了房,正巧看见琛儿一身锦蓝云纹罩衫在院里似模似样地扎着马步。也不知那样蹲着有多久了,额间都细细泌出一层汗。
  我笑着走过去,朝他挥挥手:“琛儿,来娘亲这儿。”
  琛儿亦是一乐,正待松了身子起身跑过来,就听得有个沉静的声音说道:“琛儿,还未扎满一个时辰。”琛儿听罢,虽是不愿,却意外地重摆起架势,猫着声对我道:“娘,再等一会会儿,琛儿做完早上的功课就和娘亲说话。”
  我听得琛儿如此已扎了近一个时辰,心下不由一阵心疼,又碍着赵仅昨夜与我说过的话,不好拂了武侯爷的意思,只好走了过去,朝他略一俯身,道:“嘉鱼见过侯爷。”
  
  武侯爷此刻端坐在院中那处小凉亭内,换了身墨色长袍,更显睥睨之气。他轻微点头,指了一旁的石凳,着我坐下,说道:“听小六儿说,你是陶骐榛养的丫头?”
  我虽是坐了下来,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慌,不敢怠慢,回他道:“回侯爷,爹爹往常也同我提起过侯爷,小时还将侯爷轶事说来督促哥哥们学习。”
  武侯爷虽在同我说话,眼神却丝毫不在我身上,反而是看着远些地方的琛儿,不露神情,再道:“你爹爹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初我同他亦学了许多。”
  我不知他为何在此时提了我爹爹,仔细揣摩着侯爷的意图,却不好如何旁敲侧击,只唔了声,心里更堵得慌。
  侯爷执了石桌上的小壶,倒一杯茶水递与我,我忙接了过来。茶杯中溢出缕缕清香,在鼻翼前久久徘徊,隐约透着些苦涩。对茶无甚研究,只觉这茶闻来便丝丝沁人心肺。浅尝一口,似是清泉流淌舌尖,顺着唇舌缓缓入喉,一股清甜至最后泛起淡淡良苦,却是恰到好处。
  “这茶是去年年前,在南疆游历时捎带给小六儿的竹清茶。说来也算不得什么好茶,只是旧人所赠,便拿来同陶家丫头分享。”
  我听罢,浑身一震,南疆,旧人。侯爷之前又同我言语爹爹,莫不是,莫不是这茶竟是爹爹赠予的?侯爷难道见过爹爹?
  
  握着茶杯的手已有些颤抖,不觉见眼前一片迷蒙,直至有什么沿着腮滴落进杯中才发觉,我是激动得落泪了。忙搁了茶杯,伸手擦去泪渍,颤颤巍巍地问道:“侯爷,侯爷可是见过家父?家父他,他老人家身子还好么?他常年征战,旧伤在阴雨天便容易发作,有时疼得更是整宿不能成眠。嘉鱼不孝,不能侍奉左右,一敬为人子女之心。我那两个哥哥也是心粗,必不能好好照料家父。还有,还有小靖儿,他如今该有八九岁了吧,自小没了娘亲,他,他……”
  说着说着,我有些泣不成声。想及这些年物是人非,我虽有心,托了人前去南疆打探爹爹他们的情况,却总是聊无音讯,每每失望而归。
  武侯爷唇角微微一弯,肃杀之色更甚,我猜想他必是不喜女子哭闹,忙止了抽泣,噤声端坐,却掩不住期盼,鼓足了勇气直直看着侯爷,心里焦急等着他同我说些许爹爹们的近况。
  他叫我毫不避闪的目光瞧得略偏了头,轻啜一口茶水,敛了声道:“你爹爹他如今虽是上了年纪,身子骨倒还硬朗。你那两个哥哥也甚好,至于你说的小靖儿,本侯并未看见。不过你爹爹他们有战功在身,就是流放去了南疆之地,也还是受人景仰的,未曾受人苛责,你,你不必忧心。”
  我听得茫茫点头,时隔七年,头一回知晓爹爹们的情况,心里如何不激荡,如何能自抑?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无事就好,爹爹他们无事就好。”
  
  正待细问,远远就听见赵仅嬉笑的声音:“我才下朝,正好你们都凑在一起,省的我需四处跑。”转过头,便见赵仅去了外面紫色公服,交予一旁丫鬟手里,再接过一件银色织锦长袍套上,抱起已有些撑不住的琛儿向凉亭走来。琛儿保住赵仅脖子,眯着眼甜声连连唤“王爷叔叔好”。赵仅点了琛儿鼻子一下,扯着眉道:“你个小灵精,倒是知道本王来了你就无需做功课了,一声唤得比一声甜。”
  等进了亭子,将琛儿送到我怀里,眉开眼笑:“你儿子,我可是原封不动地还你了。”而后大剌剌坐在我身旁,径直倒了茶往嘴里送。
  武侯爷皱着眉,静默片刻,放了茶杯说道:“小六儿,我教你的那些礼数都教你忘了?”
  赵仅大口饮完茶,换上甚无赖的神情:“祁叔,昨夜我不是带着我媳妇儿一同向您见过礼么,做什么再行,显得咱们多不亲近。”
  侯爷听得他说,摇摇头,略一打探我,我忙与琛儿逗弄,避开来。
  
  四人状似和睦处了一阵,赵仅闹着让琛儿换了称呼,今后要称武侯爷为“爷爷”,不然就是乱了辈分。琛儿年幼,比着“武伯伯”和“武爷爷”的差别,终觉着还是伯伯叫来好听,便不肯应允赵仅的话。两个人,一大一小嚷了好一会儿,还是武侯爷开口阻了他们胡说下去:“小六儿,左右不过一句称呼,唤武爷爷是我,难道变成武伯伯便不是我了么?再说来,那声爷爷叫来,实现显得本侯有些年纪了。你年轻自然不知,上了年纪的人也是忌讳这些的。”
  侯爷一说,赵仅也不好再驳,呲牙咧嘴地同琛儿耍起来。
  
  半晌后,武侯爷忽而沉了嗓子问道:“小六儿,你传信过来着我为陶家沉冤使使劲儿,前两日我已同圣上言语,他那时并未应我。你今儿上朝,他是如何说的。”
  听得侯爷这样问,我才知原来赵仅早忙开了。事关陶家之事,不由耳目全开,虽不能说什么,也要将他们说的话听得仔细。
  赵仅亦放开了琛儿,遣了他去院中自己玩儿,面上也是难得一见的正经:“祁叔,今儿朝上多是议论着漠北的战事,朝中派去迎敌的萧平根本经验不足,短短几日已丢了连祁、颠池两座城。大臣们倒是又提了好些人,终也挑不出个经验丰富的战将。”说到这儿,赵仅眸子瞥我一眼,继续道:“四哥本也能领兵的,不想前几日去得急,现在朝中真无人可派了。”
  侯爷沉下眼睑,似笑非笑:“咱们好圣上当真对得起皇兄托付,这些年了也不忘好好照拂小四儿。”
  赵仅听罢,本欲说什么,终颓了神色,哑然道:“四哥离世,这,这不怨皇兄。”
  侯爷冷哼一声,眸中浮现厉色,尤显骇人:“本侯一双眼还未昏花,看得清楚。”
  我想及赵似之事,不禁冷汗直冒,若叫武侯爷知晓赵似是我下的手,不定下场如何,怯怯地缩了缩脖子。
  赵仅似是将我的举动落如眼中,投来安慰一笑,却甚为苦涩,转成凄笑,向我略微点头,约摸是示意我不要说话。
  不曾想自己一时意气之举,竟带来这样的后果,心里亦是难安。漠北那边土地流淌着陶家许多人的鲜血,我只思及与赵煦斗气,而今倒使那儿陷入危境。
  
  赵仅叹了口气,接着道:“今儿朝上,刘少康大约是同一些官员通过气,在商议战事只余,由刑部尚书周絮之牵头提及了陶家旧案,道是有刑部官员翻阅案宗时,在此案中发现疑处,望圣上开恩准许刑部重新调查。皇兄虽未即刻有所表示,口气亦是松了不少,加之有官员提及陶家的两员大将,估计此事应是要明朗起来,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我暗暗松了口气。刘少康不过昨夜才回京师,便张罗出这样的局势,看来,他当真是有心要助我。
  侯爷神情亦缓和不少,微微点头:“此事终需些时日,漠北不能缺人,不知圣上要如何应对。再等两日无甚进展,本侯便毛遂自荐,重新披挂上阵罢。虽当年因着陶家一案,我与圣上有些心结,料想国事当前,他该以国家为重的。”
  脑中正思索赵煦会如何布局时,却见赵仅笑得风淡云清,潇洒出尘:“祁叔莫不是忘了,当年我也同祁叔在漠北征战过一些时日,打个先锋阵还不成问题。我今儿已向皇兄请令,明儿便领兵北上。”
  霎时,只觉遍体冷寒。
  赵仅说了什么?
  他竟是说他要代父兄打前阵?!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
我更文了更文了。
咳咳,
我很犯,贱地想 为毛没人催更呢
难道?
莫非?
这么不吸引人?
~>_<~+
第 32 章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
下一章他们就要分离了……
来,
大家跟我一起唱……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
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唱完,
退场。
  听罢,我胆颤心惊地看向赵仅,他从来都只是逍遥王爷,如何能皮甲上阵!
  “如今也只有这样了。”侯爷端着茶,却有些犹豫,幽幽的眸子抬起来,复道:“去漠北时,你不过十四五岁年纪,随我打过几场小战役。小六儿,此次战事拉开,你并未应付得来,莫要逞强。”
  我连连点头,急声道:“赵仅,边疆吃紧,你一个闲适王爷作甚么赶着去!”
  赵仅笑容明亮,随意捡了桌上吃食送进嘴里:“嘉鱼也太小瞧我了罢,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退一万步,我好歹是个王爷,去了战场也无甚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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