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第33章


祁叔,嘉鱼,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刀枪无眼,战场上是最最公平的地方,哪里来得王侯将相之别,讲得只是狠劲儿,只是勇劲儿。
  “那便这样罢。你大可放心往漠北而去,至于京师……”侯爷放缓了声音,看我一眼,“本侯暂且替小六儿看着。”
  我心知,此刻怕再说什么话也是来不及了。赵仅平日说话虽没遮没掩,但这次是在赵煦这个皇帝前亲自请旨北上,定不是我轻易能说动的。
  沉吟后,才幽幽道:“那你,你需万分小心。”
  赵仅失笑:“我也是万分珍惜我这小命,放心罢。”
  有许多话都叫他堵住,在心中翻转发酵,酸酸地蕴藉成酿。
  
  武侯爷复又交待赵仅羌族行军习惯,和往年他与默深交战的经验,着赵仅需注意之处,不觉已至午饭时刻。小厮前来通传,道前厅已有好些位大人侯着惠王过去。
  同赵仅一起起身,稍稍替他抚弄衣衫上的褶皱,摆正发冠。他微颔首,轻笑着道:“嘉鱼果然是贤妻良母。”
  我哪里还有心情和他说笑,只咧了嘴道:“快去罢,别叫人等得急了。你此番前去漠北,定有不少人要兴出许多举动,京师也不比那儿安逸,你且当心。”
  听我说罢,赵仅向武侯爷道声“小六儿不陪着祁叔用膳了”,就随着小厮出了院子。
  
  之后,我惴惴不安地带着琛儿同武侯爷用了午膳,心里却实在忧心赵仅要去漠北之事。从前,哥哥们常年镇守边疆我亦不曾这样担心,他们与那片土地早融为一体,所有荣誉都是一分一分战出来的。可赵仅又如何相同,不说他无甚经验,单单他这身份就着实是大大的累赘。
  前线将士最看重的就是将帅的能力,赵仅受了皇命过去直接统御三军,若碰着个认死理的将士,莫抵抗外敌,就连御内都困难重重。
  
  午后,陪着琛儿小睡,不过堪堪睡下,便听见秦筝的声音自房外传来,她声声唤着:“琛儿,琛儿快出来,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看一眼琛儿,他还睡得香甜,起来套了衣衫便往外去。在门口撞见了秦筝,她似是惊奇,许是没想着突然见着我了。
  我朝她一笑,道:“秦筝姑娘莫不是几日没见着,就不认识我了么?”
  她这才反应过来,拉着我的手,好不欢喜:“嘉鱼啊,还真是好几日没见了呢。王爷只说你有些事,需出远门一回,也不说做什么去了。你倒是放心把琛儿丢在这府里许久,仔细他什么时候把你儿子卖了。”
  说罢便要带着我往房里去,我伸着食指在嘴前一比,道:“琛儿在房里才睡下,我们去院中闲话罢。”
  
  已是阳春三月,院中景致正美。春日花娇,春鸟意哀,春风多情。
  秦筝将手里提着的吃食搁在桌上,笑着慢慢打开,那香味我一闻便知是正慈楼的荷叶糯米鸡。
  “嘿嘿,这可是我在正慈楼等了好些时候才买着的,嘉鱼也尝尝吧。”
  她对琛儿倒真是上心,肯为着琛儿特意到城西买了这吃食来哄他高兴。
  “还是留着给琛儿罢。”
  秦筝亦不再劝,再将荷叶包上,弯着眉眼问道:“嘉鱼这段时日去了何处,事情办妥了么?”
  我想起顾倾心的事,略一算日子,再两日她那药就该发作了,今儿正是机会向秦筝提起。小心地打量她一眼,便说道:“其实今日我是有一事要托秦筝姑娘帮忙。”
  秦筝甚是意外,又见我说的严肃,也敛了笑回我:“嘉鱼说罢,我若是帮得上忙自然得出些力气,只是……”她尴尬地绕着发梢,道:“只是再像上回那样说是抓药,实是传些消息的事可莫再找我了,我险些叫那花花王爷训得背过气。”
  
  想着上回让她配药的事,我亦觉尴尬,见石桌上有茶水,便倒了一杯,递至秦筝手里,道:“秦筝姑娘,上回的事嘉鱼向你赔罪。若姑娘不计较,就喝下这杯茶水,若姑娘心里还不舒畅,大可痛骂嘉鱼,直至姑娘出了气。”
  秦筝听罢,忙接了水饮下,摆手道:“哎呀哎呀,我哪儿是那么小气的人呐。你与王爷的事,我虽不知具体如何,八成就是他又做了什么混蛋事儿。要是他在欺负你,你就直接同我言语,想出府随我出去就是。”
  我听后略略一笑,秦筝还真是个快意恩仇的女子,心胸广大。
  “秦筝姑娘还真爽快,那嘉鱼今后就待姑娘如姐妹相处了。”
  秦筝一乐,眉眼复弯起来,右颊上浅浅的一个梨涡:“都说是姐妹还姑娘姑娘地喊着,太不亲近了。我头一回就和你说过的,唤我筝儿就好。”
  我点头:“筝儿,听罢我同你说的事,你再决定是否帮我罢。”看她也不反对,就接着说了起来,“其实我这些时日去了江陵一趟,认识了一个说来筝儿十分熟识的人。”我瞧她听得一双眼忽闪着,似在猜想什么,好一会儿,惊呼道:“可是倾心姐姐!”
  她如此惊奇,料想我说出所托之事,她该是不会拒绝,笑着应道:“正是。”
  
  秦筝愈加欣喜,短短一瞬面上表情转了几转,先是初闻故人的惊喜,跟着是忆及旧人的感叹,而后再是迷茫。她无需言语,喜怒形于色,何种心思一目了然。
  “倾心姐姐,她还好罢?”还不等我回答,她凄然一笑,“怎么能好的了,听爹爹说楚王谋乱,暴毙归京途中,身为王妃的倾心姐姐又怎么好得了。”
  目测秦筝这些反应,我低了声音再道:“若我说有法子帮得了倾心,不知筝儿可愿意同我一起冒一回险?”
  她听得面色稍怔,脱口问起:“什么法子?”
  “筝儿同倾心姐妹情深,应当知晓倾心实是一个无拘无束之人。王妃的名头与她,是太大的包袱。如果没了这个包袱,她定活得比谁都精彩。”
  秦筝呐呐点头:“倾心姐姐确是这样。”
  我见状,一语直击目的:“所以,我邀筝儿做的,就是帮她去了这个包袱。”
  她听罢,半晌都未反应过来,愣声道:“如何帮?”
  我拉了秦筝的手,一字一顿:“浴火重生!”
  她更是茫然,我亦不再说话,有些话还要等她自己想明白,说得过多就是过犹不及了。
  
  原本好好的天,此时闷得一声惊雷。
  大约又是要下雨了吧。
  一直瞧着秦筝的神色,不多时,她面色的茫然已渐渐褪去,敛容沉思,道:“嘉鱼的意思是,死而复生?”
  陈然点头:“我前些日子给了倾心一味药,连服五日,可收心脉骤停之效,到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我原是想,这两日寻了机会筝儿同我一起去看看倾心,在她假死之时,在一旁帮衬,让楚王妃随楚王而去,必不是难事。”
  秦筝听后,再思虑许久,我只是屏息期待。
  良久,听得她轻叹了一口气:“若真能帮得倾心姐姐脱了苦海,我怎么会不愿。不过,倾心姐姐毕竟是一位王妃,就算是……就算是死了,也不那么容易脱身罢。”
  原来秦筝也是位心性敏锐的女子,这般快就叫她说到重点了。
  “这倒无须操心。我与倾心计较过了,届时若有秦太医相助,只道倾心患的是传染人的恶疾,死后需火化,我们再从中打点一二,此事当能成。”
  秦筝苦笑:“我就知晓少不得需要我爹爹相助。罢了,我爹爹从来都是通情理的人,他也算是看着倾心姐姐长大的人,我同他说明,他会答应的。”
  我自知为着我一己私欲拉这么些人下水,实在对不起他们。无奈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不然,倾心的牺牲便是白费了。
  
  天边卷来一片乌云,将王府上空罩得昏沉。秦筝抽了手,看一眼桌上的荷叶糯米鸡,微微摇头:“看来这小吃只能托嘉鱼给琛儿吃了,趁着雨还未下来,我先行回府罢,也好同我爹爹商议,明儿我再来同嘉鱼细说。”
  我略一点头,知晓她现在心中必定不太平:“嗯,秦太医毕竟年长,思虑比我们周全,那我便在王府里等着筝儿的消息。”
  正待送她出院子,她拦了我,再从怀中掏出一个蓝瓷莲花细颈儿小瓶,道:“爹爹说今儿朝上王爷请了旨要去漠北,他一个大夫,无甚可说的,惟有赠了这瓶伤药给他,望王爷一路平安。我原想着亲自交予王爷的,可眼下似乎也见不着他人,就由嘉鱼转交罢。”秦筝再叹了口气,道:“王爷平日行事轻浮,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也不知这一去会如何。”
  我拟着赵仅的样子安慰她道:“筝儿不必担心,王爷他既然敢上殿请旨,心里多少有些计较的。”
  秦筝不再言语,径直出了院子。我攥着她交予我的小瓶,徒留院中,兀自沉思。
  
  赵仅不过早朝时请旨,这才一会儿时间就连太医院的人也知晓他要北上杀敌,想必京师里稍有些脸面的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不管他此去成功或是失败,今后赵仅要想再做个安安稳稳,不惹是非的王爷怕是难了。
  
  稍一愣神的功夫,细雨飘下。春日多的就是这连绵的小雨,昨儿下了一天,今早才放晴,谁想这会子又开始了。
  琛儿睡得饱饱的,自己穿了鞋来到廊间寻我,揉着眼不甚清醒地咕哝:“娘。”
  我这才轻轻露出一笑,牵着琛儿说道:“琛儿睡醒了罢,刚刚筝儿姨姨来看琛儿了呢。”
  琛儿黑白分明的眼熠熠闪光,我瞧他那样子,将手里的荷叶糯米鸡吊在琛儿跟前左右晃荡,道:“琛儿可是想着筝儿姨姨的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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