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第48章


  “如今双方休战,大默已递了降书,能有什么事。”商英哥哥总是最沉不住气,放下酒杯,问道:“你休要谎报军情,这罪可大了。”
  那小士兵听得哆嗦起来:“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商青哥哥朝商英哥哥扬手,走过去扶起那位士兵:“你慢些说,不急。是真是假,也不是你能糊弄的。”
  小士兵仍有些怯怯,看了众人一眼,复低下头:“小人是日兰城的守卫,休战后,日兰城便是最靠近大默之处。本来无事,哪知午饭时,突然来了一群羌族流寇。日兰虽是座小城,周边却住了许多我朝百姓,这些流寇掳了许多普通百姓,不顾赵副将警告,扬言若天朝不撤兵日兰,他们便隔一个时辰斩杀十个百姓。赵副将不敢擅作主帐,遣了小人前来报信。现下已过了大半天,不知已死了多少百姓。”说着他又跪到地上,“还望王爷将军们快拿个主意,救救他们。”
  
  怎么会突然生了这一层变故,大默如何会放任流寇在既定边线作乱?这其中有何蹊跷?
  我看了赵仅一眼,又环视众人,皆是一脸默然。
  
  静了好一会儿,赵仅起身,对哥哥们和楼将军道:“此事内情复杂,赵淩一人怕是应付不来,本王先赶去日兰看看。至于诸位将军……”他沉吟,继续道,“为防变乱,怕是要劳各位将军赶回自己帐营。咱们以烟花为信号,见机行事。”转而又对高太守道,“朝堂使臣就托高太守好生招待,言明事情缓急,刘大人应当能谅解的。”
  “王爷,您是主帅,此去日兰不甚明朗,理应由末将先行。”楼将军听罢,回道。
  赵仅再出声阻止:“正因为本王是主帅,这种时候更应由本王前去。不管他大默是何心思,见了天朝主帅总要顾忌许多。”
  “可是……”楼将军还待说什么,赵仅一摆手:“当务之急是赶回各路军中察看,避免意外发生。”说罢再嘱咐高太守,“遣人先行传信日兰,就说是本王的命令,令赵淩率军即刻撤出,扎营城外五里处。”
  
  一番吩咐下来,赵仅将帅之气尽显,众人得令都散开,我这才寻着机会上前。
  “赵仅,我知劝不住你,但你千万当心。这帮流寇身份可疑,莫要小瞧。”
  赵仅听罢,紧绷的脸上略浮出些许笑意,点头道:“我知道,你安生在落青待着。明日刘少康就要赶来,嘉鱼作为本王未来的王妃,先替我招呼他。”
  这种时候他想这些,我蹙眉:“流寇以百姓性命相要挟,他们如何在我军毫不知情下掳来那些百姓,这实在引人深思。你,那些百姓,你也不得不防。”
  这点才是我最为疑惑的一处。
  
  两军各退守十里,这二十里的无兵区尽是草原,虽有散落的几处村庄,也早在战时迁离得差不多,实在不知那些流寇从哪里抓来那些百姓。怕就怕,这些百姓的身份不对,若是混进了羌族士兵,那大默的心思就深远了。
  赵仅点头:“这也正是我疑心之处,小淩儿既遣人来报,他必也是发现不妥了。可若不理百姓性命,我军是万万落人话下的。左右也要我先去瞧瞧。”说着,他长叹一口气,“但愿只是我们多心了。”
  大默已处于劣势,实在不知他们此举是何用意?莫非真的只是流寇作乱,而大默鞭长莫及?
  略收拾后,赵仅他们又骑马离去。这一仗啊,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夜里睡得不甚安生,醒来后头隐隐作痛,疼到后来,只觉头有要裂开之势,偏偏屋外吵闹不停。不就是朝堂来了使臣么,还弄出这么大动静。
  对于刘少康,我是能不见则不见。陶府之事,我到底还耿耿于怀,或许,还对当年他弃我一片情意怨恨在心。
  只是,朝廷此番不过是要传个旨意,具体和谈事宜必定还是要大默派人前去京师详谈,这种小事,如何会派了刘少康亲自过来?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却不敢深思。
  再躲再避,太守府也只有这么大,而刘少康当是知晓我如今身处落青,加之他有意寻我,晚膳甫用罢,便在院里见着他。
  
  他仍穿着那件紫色公服,只是不复当日温润之相。连日赶来,脸上已显风尘之色,嘴角腮边有些许青色胡渣。他向来爱洁,竟纵容自己落得这般模样。
  一见着他,我转身愈走,他却一个箭步上前拉住我。
  “嘉鱼,我们竟到了相见不相识的地步么?”声音有些嘶哑,淡含苦涩。
  我手中端着刚煎好的药,若是用力挣脱,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药材?就由他扯住,只道:“刘大人,男女授受不亲。这样子叫下人瞧见了,您不在意,我还要名声。”
  
  他虽是苦笑一声,到底没松手:“怕是我一放开,你就跑的没影儿。”
  我嗤笑:“大人又不是洪水猛兽,我怕你作甚。”
  刘少康摇头:“我也不知你怕我什么。”
  
  两人一时无话。我见不得他这幅虚假作伪之相,他道他当年便放我在心上,只是,那份心有多重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僵持一阵,我终是挣开他,他亦不强求,松开手。
  “刘大人有什么话便直说。”我无甚耐心,不知何故,在这种形势下,总觉得刘少康的到来隐藏着什么阴谋。
  “嘉鱼,你跟我回京师罢,漠北总不是太平之地。更何况姨夫如今也在京师,你们父女多年未见,他对你甚是思念。”刘少康目光沉然。
  我心里一抖,他才至落青,旨意还未传下,竟说要带我走,这是何意?
  
  “刘大人此番做为侍臣的职责未尽,便思量回京,若是圣上知道,岂不痛心?”心中虽急,却不敢叫刘少康看出我的心思,小心试探他的用意。
  刘少康叹一口气:“嘉鱼你心思细密,我话已至此,你必是已经猜出一二,我不再多言。无论你是何想法,明日天亮,你都要同我一起返京。”说罢,他便离开。我犹在发怔之时,院里突然进来好些侍卫,为首的一人对我道:“明儿还要赶路,请姑娘回房好生歇息一晚。大人有令,边疆危乱,着我几人在姑娘院里保护姑娘安全。”
  笑话!落青何时都不安全了?刘少康这分明就是软禁我。
  
  瞥一眼这几人,眼生的很,穿着打扮也不是边疆战士的模样,应当是刘少康从京师带来的人。
  我转身进了房,将手里早已凉透的药搁在桌上。究竟是什么情形,刘少康竟撕破了脸也要强行带我回京?
  天色苍茫,野云四合,夜幕缓缓落下来。
  我坐在桌边许久未挪动,将这两日的事前后串联,想了数种可能的结果,身上已是冷汗连连。
  
  大默分明已是强弩之末,内忧外患,他们早没有余力再挑起事端,最好的结果便是向天朝议和,以求时日休养生息,昨日却突然传来有流寇为乱日兰的消息。寻常时候,羌族确实常自组马匹队伍,骚扰我朝边疆百姓,抢粮杀人,作恶多端,蓄意制造边疆摩擦。可大默治军甚严,战时这些流寇早充作军士,平白无故哪里冒出来的这一队人马?
  若大默是想借此机会,在议和中争取多一些与他们有利的条款,本是无可厚非,怎么又会挑了以武相胁这最最错误的一招?
  
  本以为大默是要将探子混进百姓之中,趁交换人质的空档,插入奸细。这样一来,他们对落青,乃至朝堂的情况了解的透彻。知己知彼,探到的消息越多,他们应对起来越是轻松。如果刘少康不突然变得这么急切,我当真以为这便是大默的想法。现在看来,事情远远没有这么轻松。
  刘少康究竟为什么不让我留在落青?我对赵仅的心思,他知道的一清二楚。不是担心赵仅,我何苦千里迢迢赶来漠北。我之所以不离开,便是想着离得近些,军里的消息才知道得越快,退一万步,赵仅真出了事我也来得及应对。他急着带我走,莫非是不想让我知道赵仅的消息?不想让我知道什么不利于赵仅的消息?
  
  赵仅如今身在日兰,最糟的情况就是弃了日兰,再做打算,能出什么大事?
  除非…… 
  除非日兰之行根本就是诱敌之计!
  假设朝廷早避开漠北大军,同大默通了消息,甚至连议和条件都定得差不多了,刘少康这次来就是带着别的任务。就在他即将抵达落青的前夜,日兰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赵仅赶去营救。如果说,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朝廷与大默暗中密谋,大默助赵煦除去如今深得军心,大权在握的王爷,赵煦许大默优厚条件……那
  这一切……这一切全都解释得通了。
  日兰流寇作乱……
  刘少康前来传旨……
  刘少康希望我尽早离开落青……
  赵仅处境堪忧!
  
  我只知赵仅一战结束,回了京师便是身不由己,哪知,赵煦竟根本不给他回朝的机会!
  日兰之乱,赵煦存心要撇开赵仅,那留守的三军绝不可能施以援手,刘少康的旨意怕就是对三军将领而传。赵煦多疑,军中必是安插了不少他的人手。
  此役过后,赵仅若是成功脱围,至多是功高一筹。
  若是败了,就是战死沙场。
  一切与赵煦无由,皆是情势所致,谁也不能指责他一句。
  天下尽握你手,你何苦防人至此!
  
  
 作者有话要说:变故总在不经意间~~~
不经意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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