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嘉鱼

  我犹自辩解：“那，那为何日兰会突然……”
  
  刘少康走至中帐挂着的那幅地图前，指着图上几处，悠悠道来：“落青、郭林、连祁，这三座城本是连成一片，你们看，日兰与这三座城的距离。”我随着他所指之处看去，日兰到这三座城距离竟是大致相当。只是，日兰处在祁山北麓，与连祁隔了小半个祁山，从地图上看距离相当，换成实际路程就远远不止。
  “自五月中旬以来，大默败的委实太快。纵然我军神勇，莫忘了，这片草原是他们存活的天地，他们自小与草原大漠之上的野狼拼杀，就算败，也断不可能如此迅速。”
  刘少康顿了顿：“我在京师听闻军情时，甚觉不妥，奈何满朝沉浸战胜喜悦之中，无人理会。后来，我仔细看了近来的战报，大默起先中计，在中路，右路受困，情势确实不利，可是……”他指着地图中的祁水，“到了五月中旬，祁水已退，他们在明知中计的情况仍不肯丢了日兰，是何缘故？明明撤兵日兰，退守连祁，借由祁山天险，尚有生存之机，但他们确实先丢了连祁，再失日兰。且取下日兰时，我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这其中，怕是不单纯呐！”
  听罢，众人皆是沉默。
  
  商青哥哥面色已不大好看，对刘少康说：“继续。”
  刘少康点头，再道：“之后，扁山几座小城也是如探囊取物，唾手可得。再看看如今的情势……”他走至桌边，取了纸笔，稍稍勾出漠北地貌，圈出几座城池所在地，再将我军驻守之地，与大默驻守之地分别连线，看着纸上局势，我与两个哥哥皆是倒吸一口气。
  我军看似占了大默不少城池，可那几座原属大默的城对我军而言实是负担。因为，从整体上再看，竟都是孤城，周边并无我军城池与之相应。而大默却不同，他们虽丢了那些城池，周边却还是他们驻扎之地，并形成圈形，团团将我军围在其中。
  
  “若他们用心不纯，反扑过来，莫说这几座城难守，只怕连祁、滇池又要重新落回大默之手。”刘少康长叹口气，“我得知大默递了降书，便自请来漠北。最不解之处就是日兰，必有蹊跷。现下他们这番动静，实难安心。”
  所以他才按兵不动，防的就是大默有所举动。
  那他为何非要我离开落青？
  难道真的只是担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嗯～
双更，其实应该合成一章的
第 45 章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卡得严重啊……
  一席话毕，商青与商英哥哥两两相望，不知是何心思。
  “你们一路劳累，先歇歇罢。”商青哥哥复坐回帐中椅上，将刘少康绘的那幅图收好，拿过案上的折子，开始翻阅。
  “哥哥，赵仅那边……”我仍是心急，现下的情形，日兰似乎更加危急。
  商英哥哥忙推着我与刘少康走出中帐：“不急在一时，让你们歇歇，就随我去歇歇，成天担心这个、忧心那个，日子怎么过得完。”
  我虽还想说什么，却是知道自家哥哥性子。商青哥哥端出这幅模样，分明是想静静，挑这个时候去扰他，什么好处也讨不着。
  
  在中路军营左右看了一圈，商英哥哥让副官令搭了处小帐，说是让我与刘少康暂时先住着。我知晓后，即刻反对：“哥，男女有别！”
  商英哥哥听罢，大笑：“从前也不见你说男女有别，成日跟在少康身后，这会儿倒和我说起这个。”
  我顿觉尴尬，那时只因心系此人，几乎是寸步不离。
  刘少康略一笑，仍如往昔温润恬静，含笑可人：“那时借住陶府，清早起来，窗台上总有一枝应时节的花儿。起先我还不大在意，日子久了，心里实在疑惑，有一日读书读得晚了，索性一夜不睡，瞧瞧那有心人是谁。天刚蒙蒙亮，便听见屋外有声响，等推了窗子才知，竟是嘉鱼。”
  想起当年幼稚之举，自己也有些好笑。野书杂书里，常有公子赠花于小姐，以诚情意。我便日日去园里摘新开的尚沾着晨露的花儿，再悄悄放在刘少康的窗台上。
  
  商英哥哥一展眉，抿唇而笑：“我这妹子从小就不知羞，看上的东西，哭闹耍赖，再不济，抢也要抢过来。”
  都已过去这么多年的事，现在提起也无甚意思。
  “哥，你再替我寻处小帐罢。”
  天下哪有这样的哥哥，放着自己亲妹子名声不要。
  商英哥哥嘴角含笑，神情飒爽：“我信少康不是孟浪之人。再说了，军中哪有这些闲功夫安置你，本该即刻送你回落青才是。回去，还是住这儿，嘉鱼自己选一个罢。”
  
  我还欲说什么，近卫来报：“将军，右将军请您速回中帐，军情紧急！”
  听罢，三人收了心思，快步走回中帐。帐中已有好几位副将，见我们走进，纷纷起身，道了声“左将军”，眼光瞥到我与刘少康，皆是惊奇，却不动声色。
  商青哥哥解释道：“这位是刘少康刘大人，各位虽未见过，亦当耳闻。”转而看向我，暗一叹气：“这是家妹，事出紧急，才至军中。嘉鱼，我与诸位将军有事要商议，你先出去罢。”
  我听罢，向诸位将领一俯身，做个福礼，退了出去。
  中帐议事，十步内，不得有闲人。
  
  在帐外来回徘徊，直至天色暗沉，新月初上，帐内总算有人出来。待人退得差不多，这才进去。
  商青哥哥望着地图兀自发呆，商英哥哥与刘少康在一旁指着文书讨论什么。见我进来，均只瞟了一眼，全然不当我存在。
  闷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凑到商青哥哥身边问道：“哥，军中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赵仅那儿来消息了？”
  商青哥哥似未听见，继续盯着地图。
  我锲而不舍，再问：“哥，你快说吧。”
  他终于开口：“这场仗，还得继续打下去。刚刚探子来报，从今儿清晨到现在，不过一日时间，大默已悄无声息的取回了我军夺下原属于他们境内的几座小城。看来，真如少康预料的一般，大默起先虽是伤了元气，借着败兵的时日，已养得差不多。重整战旗，要与我军再较高下。”
  
  “现今我军定要守好郭林这道防线。”刘少康起身，走至哥哥身边，指着图中的郭林，沿着郭林与周边小城画了一线，“大默来势汹汹，我军始料未及，丢了那几座城战局不过回到最初。连祁、滇池这两座城起先落入大默数月，城里必是混入不少羌族人，这二城能守则守，一旦守不住，即刻弃城。关键还在郭林这一线，过了郭林，往后尽是我朝城镇，一无天险，二无阻碍，保不住郭林，漠北一片岌岌可危。”
  “不错，我们兄弟与大默曾交战多年。他们仗着身强马壮，俨然将我朝当作粮草营，无粮的时候便纵马抢掠，抢完就走，从来不讲战略。此番他们费劲心力，布了如此大局，想来军中是有奇将坐镇。如今的情势，什么皇子逼宫，怕也是不可信。”商英哥哥长叹着说，“接下来，咱们要做好苦战的准备啊。”
  
  商青哥哥一直沉默，我打量着他神情，问了句：“那日兰现在如何？”
  他瞥我一眼：“也不见你担忧些别的，还指着你长进了，数年如一日，胳膊肘朝外拐。从前是一心念着少康，得了好东西就送予他。现在……”商青哥哥冷哼一声，“那王爷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还敢擅闯军中。”
  我低头，不语。莫怪哥哥们道我没良心，虚活了二十多年，看似勘透情爱，略一沾身，便什么都把持不住。
  “日兰无事，王爷不知比你机警多少，大约是觉察出不妥，已经命赵副将撤离日兰，退守小县离丘。他自己么，方才探子来报，说是往连祁去了。”
  我大为疑惑，按刘少康所言，连祁实为弃子，赵仅赶去作甚？
  商青哥哥朝我摆摆手：“你跟少康先去用饭，我已经吩咐下去，大约一个时辰后全军拔营，退守郭林。”
  一腔话已至咽喉，终究咽了下去，乖乖听从哥哥的安排。
  
  全军进驻郭林时，百姓不甚惊慌。原以为仗已打完，许多百姓从附近回城，才过了两天安生日子，本来退出城里的军队又回来，谁都猜不准战况如何。不过到了第二日清晨，郭林竟又空了一半。
  比起落青，乃至再过去些的蕲州，郭林实在危险。
  我又开始做男子打扮，这样确实方便许多，任谁瞧见一个女子成日在军中来去都觉不妥，所以哥哥们也没反对。倒是刘少康有些惊奇：“这两年在军中常听人提起结绿公子，原来竟是你。”
  “怎么？”我挑眉，“莫非表哥觉得我配不上结绿公子的名头？”
  刘少康失笑：“你从来不比男子差。”过了一会儿，转过身，似乎轻叹，“有几个男子有你这份勇气。”
  
  这几日，我不知哥哥们是何想法，总要提起旧事，把我与刘少康凑成一对。稍一两句，我可当作是打趣揶揄。多了，我心里也烦闷，索性整日在城里闲逛，少与他们三人在一处。
  须臾间，漠北形势巨变。
  大默如有神助，一路势如破竹，连取好些城镇，除了赵仅死守的连祁，先前收回之地尽落大默手中，更是集中兵力猛攻左路。赵仅原先将大军分作三路，眼下早因为攻进大默被拆得七零八落，惟有中路稍有保存。商英哥哥再也坐不住，领兵增援左路，郭林便只剩下商青哥哥一位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