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誓

116 113 平沙日未没


    柳欢宴先替中毒的士兵解毒,接着,下令堵塞有毒水源,这样一来城中再无别水,顿时惶惶。【全文字阅读.】但柳欢宴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圈出三个地点,命人掘井。当翌日清晨深井之中终于冒出活泉眼,城中军民三日以来的无水之厄得以解除,年轻的白衣丞相再一次得到了欢呼与拥戴。
    这次皇帝也没有再挑他的不是。虽是罢免为布衣,却又特许他御前行走,载罪立功。——当然,柳欢宴眼下就只能被抬来抬去,根本无法行走。
    悲欢宠辱,短短日子内于柳欢宴几度荣枯,死而后生,这一切,柳欢宴不喜不怨不急不燥,都只带着淡淡的微笑来面对。
    只是,如雪身形越孤单。到了今天,他已没有师兄,没有浣纱,更没有良朋与益友,往日那些曾与他过从甚密的官员们还是保持足够戒心,不肯就此与他往来。除了听从皇帝差遣,除了接受皇帝派来的全新下人形同监禁,他只落得形单影只。
    琴声悠扬,仍然波平不起无悲喜,可蕴含着寂寞如雪。皇帝驻足听了半晌,故意放重脚步,走入院子里来。柳欢宴看见他,并不曾马上停下,直至严谨而又完美地弹完最后一个尾音,皇帝也就默然等着他弹完这一曲。
    曲声悠悠,仿佛还落在心头。两人沉默着相对,还是柳欢宴向皇帝欠身行了一礼,打破这静寂。
    皇帝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欧阳铠,日间已于我军相接,他这回遇上的是曹霸。”
    柳欢宴微笑道:“铠是一员勇将,既为皇上击溃在先,复又错过城中绝水的最佳良机,气势一落千丈,无论曹霸,或者周应桢,臣都相信他必败无疑。”
    皇帝微颔以确认这个结果,但说道:“朕依然不解,欧阳铮做好这个套,必是有备而为,为甚半途作废?在城中断水人心涣散,曹霸未能集结前部军队之时,就算是欧阳铠,也为何不出击?欧阳铮又去了哪里?”
    柳欢宴轻轻叹了口气,道:“皇上,你见过我妹子。”
    “不错,那夜……定然是她。你们是双胞胎?”
    “嗯,我母亲生下我俩,即含冤离世。后来我随师傅上山,妹子被送到西昌,起初,一直住在欧阳家。等到我俩长大以后,他们觉得我可以有更大的利用价值,就许我妹子为西昌太子妃,作为更大的荣耀,也是更大的威胁。”
    皇帝恍然大悟:“你妹子住在欧阳家,想必和欧阳铮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聘为太子妃后,欧阳铮既不愿意违悖皇家旨意,又不想伤心人再度见面,只得选择装病归隐以示两全,但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怯懦的行为。”
    “是啊,我就想看看这个人,倒底还有没有一丝血性。所以皇上攻打欧阳铠,我始终也不曾参予其间,铠节节败退,西昌君臣怒我必祸及我妹子,铮若当真疼惜爱她,就只得选择再次面对现实。他选择了出兵,也就证明这个人,心底里仍旧有着旧爱,也还有着那么一点担当。”
    皇帝沉吟道:“欧阳铮久不露面,难道他的退兵由假变真,是你妹妹那儿又出了事?”
    柳欢宴凄然道:“西昌打算等他凯旋归去,就赐死我妹子,也饶不了他。我这边有人报讯过去,我是她哥哥,他不可能不相信由我传出去的消息。他若一心要救我妹子,就再也顾不得前线战事。”
    ——但是欧阳铮绝水的计划已经做好了,他虽一时被擒受辱,皇帝到头来,还是少不了他,他照样能够大大方方的出狱来。这个人每一步的计算如此之精,每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乃至每一步局势的展无不落在他的算计之中,皇帝钦佩之余,不能不感到心寒。
    半晌他才又问:“那你为什么又肯来助朕?水源被绝,士兵中毒,朕被迫离开此间,威望全扫,这岂非是你近年来一直所盼望的了?朕知道,就算不借此事出狱,你总还有别的法子。”
    柳欢宴微笑道:“皇上,你始终不如云罗了解我呢。”
    “怎么讲?”
    “臣的弱点,就是心太软。”心不软,云罗又怎么可能以浣纱威胁他?可是纵使心太软,他也保不住浣纱的性命,正如那一年保不住谢盈尘的性命,他不得已娶她为妻,心里实在有十二万分的歉意,他总是希望和他真心交往地的人,不被自己所连累,可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能保住。
    他神思恍惚,没听见皇帝讲什么,直到皇帝拍拍他的肩,低沉的语音:“欢宴,辅助于朕,全心全意帮朕吧。”
    柳欢宴看看他,微笑。有些事永远没有回头路,就算他想罢手,有一个人也不再肯罢手,虽然,他至今猜不到她将用什么方法。——云罗,才是他这一生最可怕的敌人。别人都算得出,只有云罗,他猜不透。他明知有大事即将生,就是说不上那是什么?她人已失踪,却递了同心结过来,那个东西上面,沾满的是噩梦,绝对是凶不是吉,他明白这一切,远远没有完。
    目色微微闪了闪,他最终咽了那句提醒皇帝的话。要来的,始终要来,就算提醒了皇帝,戒备云罗,那么他帮助了皇帝就或许害了云罗,这非他所愿。——哪怕,其实云罗从来是将他一起算计在内的,他挡得掉就挡,若挡不过,认了就是,没必要再去影响皇帝和云罗之间的平衡。
    皇帝见他不表态,不由恨恨道:“欢宴,朕有时想,是不是把你变成太监,你无路可走,才能真正助朕。”
    柳欢宴眼睛微眯,不冷不热道:“皇上,太监里不仅有临止,还有秋林的。”
    皇帝抖了一抖,秋林的意图,大概只在于做一个自由人,尽量在几方夹缝间求生存,可柳欢宴若变成秋林,那就不是一般的可怕了。
    不出柳欢宴所料,欧阳铠再次担任主将出战,锐气全失,与曹霸之战,接连输仗,被曹霸逐步逼回了西昌境内。就在此时,更惊人的消息传来,——赵大将军赵秉文,成功借道北戎,且与北戎联兵,向西昌开战!三十年前历史重演,而这一次,实现的难度比上次更高,三十年前是两国各自围战合击,这一次,则是赵大将军率军穿过了北戎,主动出击!皇帝一直在等的,也就是这个事情,一旦消息传来,曹霸周应桢分两路全力出击,欧阳铠更不能应付,节节败退,焦头烂额。而另一方面,大将军与北戎的联兵势如破竹,西昌举国震动。
    胜局已定,御驾准备班师还朝。举国上下,兴奋不已,对皇帝的称扬,到了空前轰动的地步。
    皇帝迟迟还不曾动身,只是为了云罗,那日掳进深山的女子始终也找不到,她递出同心结,按理来说人是平安的,可是数千军士投入深山,照样踪影全无,就由不得他不重又担心起来。
    迫使他动身的,是一个在欢呼热潮颇显另类的消息。
    贤妃方梦姬,被查出身怀有孕,赵皇后认定她是与人通奸以至于有了身孕,将她关押起来,等消息千里迢迢传到皇帝这里,方贤妃被单独关押七日,不供水不供食,已然饥渴幽死。皇帝大惊,他当然知道方贤妃是最有可能怀了他龙种的一个人,但是这事确实也未曾向皇后明言,没想到,皇后手段如此毒辣!
    赵皇后的雷霆手段非仅止于此,方家闻知贤妃死而愤怒不已,上京执理相争,皇后借口方贤妃失德通德奸,罪不可恕,竟然将方家全部下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满门抄斩。
    ——到了这个地步,皇帝不震怒是不可能的了,而且,更严重的是,从这个事件里,他突然认清一个事实,京城已在皇后控制之下,赵家,权势已熏天!
    无法再慢慢寻找云罗下落,皇帝立时吩咐,数十万大军即时起拔,御驾返京!
    他做好了一切最坏的准备,率出的大军,并不使之中途返回其他郡部,而是一起带回,已经意识到,另外有一场硬仗要打。
    柳欢宴当然也随之同行,皇帝向他咨询过,柳欢宴其实已隐隐猜到一些什么,但依然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在等,等云罗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出现?
    虽然有了一定的猜测方向,他还是有点想不出,云罗怎样可以在此一击之内,同时击溃皇帝和他柳欢宴两个人?
    意外是在皇帝启程、日夜兼程五日以后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一次就是大结局了
    嗯我说的正剧是指至少对云罗的结局所言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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