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大哥足不出户，也知道泾阳的水患最严重，不知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瞒过大哥。”高梦飞笑意盎然，目光灼灼，竟然是毫不客气地盯着萧忆情。
萧忆情随手掸去落在身上的枯叶，对着听雪楼的二楼主淡然一笑，毫不介怀：“该知道的……自然得知道，梦飞你说是吗？”
高梦飞点点头，仿佛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目光流转叉开话题：“那……大哥知不知道小弟我正被人缠着非要加入听雪楼，偏偏那人对我有恩，真让我好生头疼。”
“嗯？”萧忆情负手而立，姿态随和却戒备着，“那就要看那人有几分本事了……对了，小苔呢？”
“唔，她呀……”飞扬跳脱的高梦飞显得有些痛苦，显然是想到了路上的种种待遇，“她大发善心救了一个哑姑娘，进门时听说厨房却个烧火丫头，于是正在安排让那个小姑娘过去，你看，她这不是过来了吗。”
眼前绿影一闪，一个欢快如水的声音响起：“师兄！”
绿影的身边，也有一袭白衣卓然而立，衣衫很垂很直，广袖长襟，发上的珍珠散发着一种乳白色的圆润的光，显出一种低调的华光。
“不生师兄的气了？”萧忆情的笑淡定从容，轻轻捋着薄衫女子如水如瀑的秀发，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个白衣女子。
从没见过这样奇怪的女子……她仿佛有一种能让人忽略的感觉，然而一旦被人注意到，却又立刻光芒四射。她眉目清朗干净，带着女子的柔和与男子的洒脱，揉合成一种如烟如雾如药如毒的气质。
“当然生气了。”池小苔突然想到他们正在斗气，面上一片尴尬，“师兄也不来找我……根本……根本就不关心小苔，我才不要原谅你。
“那也不能拿梦飞出气呀。”如同早就猜到她的反应，萧忆情面上的神色没有半分改变，笑容中竟渐渐多了一份暖意，“给师兄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吧，不知这位姑娘贵姓？”
在萧忆情面前，池小苔没有半分人前的跋扈飞扬。
高梦飞嘟囔着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受气还派我去，简直是岂有此理，顺口没好气的说道：“这位就是我给你提到的仁兄。”
那白衣女子握剑，对听雪楼主抱拳一礼，字正腔圆：“明攸宜见过萧楼主。”她应当是极认真的吧，可是姿势却很随意，嘴角还带着慵闲的笑。
“我和高梦飞中了天道盟那群杂碎的诡计，多亏了明姑娘。”池小苔含笑看着明攸宜，几时的相处，竟让这位大小姐对她心悦诚服。
池小苔，不管身上有着多么显赫的光环，不管她为了听雪楼究竟手染多少鲜血，她的内心却俨然如一个孩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萧忆情笑着点点头：“天道盟能困住小苔和梦飞，想必花了不少心血，却不想被明姑娘破坏，慕盟主岂会善罢甘休？明姑娘这个梁子可是结大了。”
高梦飞回头看着萧忆情，皱皱眉头——这个老狐狸这么说是为什么，难道他觉得明攸宜是可塑之才，想收为己用？可是明攸宜的武功……
“我也是这样认为。”明攸宜无奈地垂着头，“本来我就仰慕听雪楼已久，现在看来，加入听雪楼是最好的选择。”
“这个……不难。”他的眸中闪着隐秘的光亮，语气依然不惊波澜，“只要姑娘能接下萧某一百招，听雪楼虚位以待，等姑娘加入。”
冷风吹得人心头一寒，一百招？说的轻巧，天下有多少人能接听雪楼主一百招？
明攸宜叹口气，眼眸低垂，清朗干净的面上没有半分特别的表情，回答出奇的诚实：“我办不到，萧楼主，就没有别的可能了吗？”
萧忆情摇摇头，冷得让人心里都结上一层冰霜。
“我知道听雪楼门第森严，在武林中，武功高强自然重要非常，可是听雪楼要的是称霸武林，我却认为一味的崇尚武力是最下乘的做法，一个人有能力与否，对听雪楼来说，不是武功所能决定的。”明攸宜忽然抬头直视着萧忆情，灿若星辰的眼睛里神色坚定，对着“神”一般的听雪楼主，没有半分敬畏。
这种人，要么是不怕死亡的勇士，要么……是白痴……
很显然，明攸宜两者都不像。
“你还真不死心。”高梦飞笑道，“那么我给你指条明路如何？洛阳南面三十余里有个伏牛山，山上一伙强盗着实可恶，你若是能在限定的时间里将伏牛山寨一网打尽，我们就答应你。大哥，你看呢？”
伏牛山寨，山寨伏牛，铜锤一出，鬼哭神嚎，罗刹荡过，鸡犬不留。
说的是号称铜锤罗刹的寨主伏牛。
这个山寨人数两百，作恶多端，却连当地官府都无可奈何。山寨离洛阳不远，寨中之人多为蛮横粗俗之辈，与这种人为邻，听雪楼中人多多少少看它不爽，但听雪楼号称武林霸主，萧忆情心智绝伦，又不屑于去对付一个小小的山寨，所以它就一直这么存在着。
如今高梦飞顺手将它丢给别人，萧忆情岂有反对之理？如此一石二鸟，又做了顺水人情，主意简直妙不可言。
明攸宜长袖垂下，黑发披肩，无奈的看着高梦飞，笑容苦涩：“高二楼主，你这也叫明路？我看还是选择拼着小命强接萧楼主一百招胜算比较大一些。”
清晨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丝毫没有暖意。正在这边唇枪舌剑的时候，一人青衣负琴，眉目风流俊朗，往这边走来。
——碧落。
“楼主，”他径直走来，看也不看一旁的人，只是对着白衣公子微微行礼，英俊的眉宇间，如常的言笑中，锁着的是深沉的愁郁和一种疲惫的执着，“靖姑娘让我来告诉你，他将丝丽绮暂时软禁在房中。因为刚才丝丽绮说，顾惊烽撇开众人到她的马车里，是因为对听雪楼图谋不轨，想与她暗中结盟，丝丽绮不允，见顾惊烽泄露机密而欲杀人灭口，不得已才下了杀手。”
“听她的话处处在为听雪楼着想……”萧忆情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惊讶，语调却一直平和淡漠，笑得毫无笑意，“她果真随机应变。”
摇落的枯叶徐徐而下，听雪楼主目光深沉，不知他所说的随机应变，是指丝丽绮及时想到杀顾惊烽灭口的好方法，还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想到为自己脱罪的好借口？
“那个女人不可小觑。元诩问她既然如此，当时为何不大叫出声？她说如果这件事闹出去，一定没有人相信她，为保性命她只有痛下杀手，人已死，她更加说不清，所以只好一瞒再瞒。这话合情合理，靖姑娘也不好为难。”碧落的声音忽然很凉，凉过了秋日清晨来去的霜风。他目光不经意一瞥，忽然看到了里在池小苔身旁的白衣人，广袖长襟，经带有几分魏晋风骨，不禁脱口讶然道，“明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话，白衣女子才敢确定眼前之人正是号称江南第一剑客的江楚歌！看来江湖传闻非假，江楚歌果然加入听雪楼，萧忆情爱才惜才，破格任命他为四大护法之首，改名碧落。
高梦飞眼神一动：“你认识她？”
“啊……江公子，好久不见。”明攸宜干笑两声，出口的声音依然圆润好听，而脚步却渐渐移开，一句话落，竟已飘开两丈，“我今日有事在身，改日再聊。萧楼主，五日后定带伏牛首级前来拜会。”
最后一个字落下之时，她的身影赫然已经消失在听雪楼大门外，方才站立的地方，只余下一抹朝阳，暖暖的流泻……
如此潇洒，宛如天边自由的白鹤，误入尘世，游戏人间。
“碧落，她怎会见了你像见到鬼一样？”高梦飞看着她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我怎会知道？”碧落面色迷茫，然而他天性潇洒，转瞬又成了毫不在乎，“我是在江南认识她的，那时我们比试轻功，结果……我输了。”
“咳咳……”凉风中微微的咳嗽声，更加衬得四周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寥。
“师兄你又受凉了，我们进去说话。”池小苔急忙扶住白衣公子，看着萧忆情将捂着嘴的纱巾从手边拿开，丝丝血迹，触目惊心。
“不妨事，那是手上的血。”萧忆情淡淡拍了拍小师妹的肩，目光深沉如夜，“碧落，你输给她？咳咳……明攸宜么……”
第三章 把酒 之鬼魅
听雪楼的二楼主，飞扬洒脱，张狂倜傥，然而一道听雪楼中，却在倜傥洒脱下无端透出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深沉，宛若换了一个人。
听雪楼属于江湖，但毕竟不比江湖……
楼中每一个人都有着各自的目的，每一个人都不值得去信任，也不值得被信任，包括自己的好友，曾经相濡以沫的至亲。
“三弟，真没想到楼中出了这样的事情。”高梦飞与三楼主南楚并肩走在落红小径上，面上的笑容看起来漫不经心，“不过靖姑娘只是将丝丽绮软禁，大哥居然也同意了，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变成善男信女了？若是放在平日，丝丽绮和柳折苏一个都活不了。”
南楚清华内敛，稳重许多：“他们口口声声为听雪楼，这样杀了，难免让人寒心，不过我想，大哥更多的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吧？”
“他难不成真相信那个无心会来找他麻烦？这种小鱼怎么看都不像能掉出来大鱼的样子。”高梦飞不可思议道，“大哥不是病糊涂了吧。”
“二哥！怎么能这样说话？”南楚为人正直，胸无城府，心中的不舒服立刻表现在脸上，然而他生性宽容，又深知二哥的脾气，所以也只有无奈的笑笑，“无心来不来尚不知道，只是最近楼中闹鬼闹得严重，二哥如果夜里睡不着的话，可以帮忙捉一下。”
“为什么是我？”
“哦，这样……大哥从来不信怪力乱神，而我习惯早睡早起。”南楚看着高梦飞，眼神很是真挚，“二哥是白帝门下，捉鬼对二哥来说应该不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