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第14章


明攸宜也笑得坦然,不急不绪:“雾里清,热的。”
雾里清,最为名贵的一种茶,平常人望而却步的名品,也是她明姑娘平日想喝也喝不到的东西。
萧忆情贵为听雪楼楼主,理当不会在乎这些茶叶。
他淡淡的点头,继续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看谁更有耐性,看谁能撑到最后,看谁先露出破绽。
明攸宜慢慢品着不要钱的名贵好茶,忽然看见萧忆情递来一封信,羊皮纸做的苍白的信封,上面是五个飘逸却遒劲的黑字:
吾徒忆情启。
她狐疑不定,却也只当这是萧忆情新一轮的闲扯,伸手接了过来。
“姑娘若嫌无聊,大可拆开一阅,萧某有事,失陪。”这个轻裘缓带的年轻公子站了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孱弱,淡淡的目光不惊波澜的随意一扫,举步向内堂走去。
再进去是萧忆情的卧房,卧房一头连着白楼密室。
明攸宜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拱手微笑,眉眼弯弯灿烂灵动:“萧楼主请便。”
舒靖容一言不发,很自然的上去扶了一把,两人一同消失在白楼大厅。
空荡荡的大厅烛火摇曳,转眼间只剩下她一人。
有这样请客的吗?先天南地北的海扯一通,再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客人坐在这里喝西北风……还好有雾里清。
明攸宜翻看信封,火漆的密封已被撕开,她随手将信取出,当取开看到信纸只有一半的时候,心里蓦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信,在关键的时刻被人撕开,只留上半截在,除了那两句诗外就是连篇的废话。
——听雪楼主,江湖上的铁腕霸主,怎么会拿师父的信给一个外人看?而且还是撕了一半的信。时他真心拿给她做消遣又怕泄露机密所以自己干的,还是……
——还是这封信到萧忆情手里已经是这样了!
——萧忆情尊师重道,断然不会破坏自己师父的墨宝,所以……一定是这样!他是想……
明攸宜拍案而起,茶杯带歪,溅了一桌的水渍,她忽然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低声骂道:“该死的……居然怀疑是我干的,设这个圈套算计我!”
在外人看来,听雪楼主交给她一封完好的信,然后离去,等到回来的时候见到信还剩一半,别人怎么想?关键是萧忆情他就想让别人那么想。
如果明攸宜想安然无恙地走出去,至少想表面上和萧忆情宾主尽欢,就必须把她拿走的那半张拿出来,再封到这信封里,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告辞,大家相安无事。
可关键是,她到哪里去拿那该死的一半完璧归赵?
她抬头看向萧忆情离去的地方,拔腿冲过去,然而忽然寒光一闪,有冰冷的利器贴在了脖子旁边,只要再稍一移动,必会血溅当场!
“擅入者死。”一个杀手无声无息的站在她面前,冷冰冰地说。
这个白楼,看似风平浪静,却不知暗中到底藏了多少像他一样的杀手。
霸主卧榻之侧,没有万无一失的防备,又岂会留她外人在场?
明攸宜脚步一顿,被长剑逼着,慢慢退回厅内。
白楼外,黑黢黢的夜空下,防卫想必也是天衣无缝。
进不得,退不得,只有在这里等着那人“捉贼拿脏”,可恶!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气坏了身体也十分划不来,明攸宜白衣一敛坐到萧忆情起先坐的座位上,把玩着萧忆情的茶杯,等得无聊的时候,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仿佛呛到一般猛地吐出来。
“咳咳……这……好苦!”
“这药茶的滋味,是否别具一格?”忽然有淡漠安闲的声音自身边响起,飘忽如清风吹散白雾。
萧忆情不知何时走了出来,带着三分看戏的微笑。
明攸宜看着他,声音干涩:“萧楼主就不能,什么时候笑起来让人家感觉你是在笑。”
“看到明姑娘能说能笑,萧某放心许多。”白衣楼主不动声色的旁敲侧击。
明攸宜将信往萧忆情面前一递,摇摇头,居然开门见山道:“还是先不要放心的好。萧楼主,你这一招真的很不高明。”
萧忆情一点就透,目光淡淡扫着信封,一眼就看出和他送出的没有区别,功力渐渐蕴集在手指上,带着笑容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哦?愿闻其祥。”
明攸宜知道萧忆情一招出手,她就会粉身碎骨。但是在这样的关口,恐惧害怕只会使自己的胜算一少再少,她知道自己两腿发软怕是站不起来,于是干脆赖在椅子上,笑得气定神闲,清朗干净的脸上没有任何阴云。
“你找我,必是因为我碰了这封信,你见这信有损坏,自然的联想到是我所为。萧楼主布局高明,但可行性太低。假如是你去偷别人的信,你在偷完之后不会烧掉吗?就算不会烧掉,又会随身带着吗?就算随身带着,会在这种情况下拿出来做实罪名吗?”
听雪楼主闻言,抬手一直另一方向的屋角,一尊不高的几案上,笔墨纸砚罗列整齐:“若是烧了或者没带,你可以把它写下来,我给足了时间;如果带了,我可以搜身。”
“冤枉冤枉……萧楼主就是把我家祖坟都搜一遍也没用啊。”她端起杯子顺势想呷一口,忽然想到杯里装得是难喝的药茶,又讪讪地放回去,“根本就不是我干的。当时的情况,池小姐不时地盯着我手中的信,偶尔也可能有一两个瞬间没看到,在下也没那个本事把信先拆开、再撕掉一半——还是捡最重要的一半撕、然后把另一半放回去、最后再用火漆密封好。这种快捷的手法,明攸宜自认还没本事做到。”
“你是指这是梦飞或小苔做的?”在说到听雪楼二楼主的时候,他眼里忽然闪过一种隐秘的波动,随即立刻被压了下去,“我信任二弟……我也想过是侍卫中混入外人所为,虽然侍卫都在洛阳外死了,但也不能否定真凶假死逃脱的可能,不过,你始终嫌疑最大——想从梦飞和小苔手里拿到信,可不容易。”
“可是在场的还有一个活人。”明攸宜心里暗暗叹息,虽然她也不认为那人很有嫌疑,但是她也不能随意否认一个可能的存在,“鸳鸳。就是池小姐救回的那个哑女,现在在听雪楼做烧火丫头。”
鸳鸳?
萧忆情眉心微皱——似乎听高梦飞提起过这个名字。他的手指放松下来,内力从指尖散去。
“为了自己脱罪,而把另一个人拖下水,明攸宜,你的良心会不会不安呢。”听雪楼主居然笑着直呼她的名字,流苏摇动,恍若仙人。
“要想看清事情的真相,是不能带感情色彩的。”白衣女子暗自长舒口气,复又指指信,言语间不自觉的收起了嬉笑,“那两句诗从意思上看,我是在看不懂,不过李青莲诗云‘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雪谷前辈想是化用了这诗,恐怕是要楼主莫要太过执著,豁达一些,不唱悠悠古今,但享眼前之乐,或许能化解所谓的灾祸。”
这,算是肺腑之言吗?
可笑可叹,这竟是听雪楼主第一次听到这般真挚的劝告,直接点中了他心中所想。
这么多年来,属下敬他怕他,三弟南楚为人真诚却从不知他的心思,二弟高梦飞聪慧善变却从来只论江湖只论野心,至于阿靖……她……她那般不信任自己……
萧忆情许久没有说话,明攸宜已经慢慢能从椅子上站起来,一阵沉默中,她仿佛不知道该如何人开口,沉默了片刻,转身向夜色走去。
“明姑娘,”萧忆情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清淡高远,“夜深天寒,把这个带上吧。”
白衣女子回头,身姿飒爽,双眸灿烂,看到不知从哪里出来的侍从手捧托盘,托盘上叠的整齐的灰色貂绒披风。
貂绒在清风中漾起,宛如人心中最柔软的波动……
第四章 情深不寿(往事)
“你叫什么名字?”
“你猜。”
“嗯……凤凰?”
“这么俗?”
“怎么会俗呢?你就像凤凰一样美丽,凤凰一样高贵,凤凰一样神秘……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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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金石之声清脆想起,他一个转身打落三件暗器,糊口酸麻,腥咸的血涌上咽喉,他一个踉跄,几乎栽倒于地。
然而他张着双手,始终挡在那个彩衣鲜丽的女子之前。
远远的,似乎远在云雾之巅,在南疆潮湿的空气里,隐隐约约高傲的站着一个女子。
长发全部散下,皮肤如象牙一般光洁,深蓝色的双眸带着高高在上的悲悯,俯视着处在包围中的一男一女。
她光洁的脸颊上,一万金粉勾勒的新月,如第三只眼窥探着人心。
南疆至高无上的拜月教教主的标志!
“华莲,她是你的亲妹妹,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他的衣袍上染满了鲜红的血,分不清本来的颜色。
一路从南疆拜月教总坛杀到澜沧江边,这个中原享誉盛名的剑客早已脱力,如今不过是在凭着一口意念苦苦支撑。
他说过,要给凰儿幸福……要给她自由……
“萧逝水你住口。”华莲高傲的一挥华丽的长袍,年轻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你既然知道她是我妹妹,也一定知道她是侍月神女——她的一生都是献给月神的,你亵渎月神不知悔改,把她交出来,我且放你一条生路!”
“荒唐!”萧逝水将夕影刀横在胸前,怒极反笑,“什么月神……你要凰儿为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一生孤苦吗!”
听到这样的出言侮辱,围攻他的人很快愤怒了——月神,他们一生信仰的神,凡是侮辱他们信仰的,都罪不容恕!
然而华莲一直都是抬着手制止他们上前。
身后的女子拉拉他的衣襟,一直清淡孤高的面上显出深深的忧虑:“萧郎……不要这样说……”
“凰儿……”他心里忽然一软,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曾经凤凰树下的海誓山盟已经遥远的好似镜花水月,“对不起,我什么也给不了你……还要那样说你们的神……”
她摇着头,一滴眼泪滚落,瞬间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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