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第15章


即使在哭,曾经的侍月神女,依然是那样高贵优雅,凛然不可侵犯。
“不,萧郎。我是你的凰儿,我从来都不会怨你,从来不会后悔与你一同逃出来,海阔天空,即使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够了!”华莲一声厉叱,美艳的脸有些狰狞,“妹妹,你当真为了这个男人要背叛月神!”
“姐姐,你也信是有月神存在的吗,你比他们都明白……”
“好好好,我成全你们,动手!”
兵戈之声破空而来,萧逝水纵深而起,夕影刀碧色的光华如梦如幻,闪电般削去三人的头颅。
然而,强弩之末。
乱兵之中,有弯刀透体而过,温热的血喷洒而出,溅了那个如凤凰般的女子一头一脸的血红。
萧逝水慢慢向后仰倒。
“萧郎!”那一刻,她卸下了所有的高贵矜持,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恶狠狠的盯着那个拜月教弟子,“我身上流着月神的血,你们谁敢动我!不敬月神,必会遭红莲业火焚烧至死!”
素来崇信月神的弟子惊恐地后退,其他人持刀惶恐不敢前进。
“萧郎……”她哭道,如同一个惶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华莲一声冷笑:“别听她妖言惑众!”
萧逝水嘴唇开阖,满是血迹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凰儿……我,我不想死在……他们手里,不……不想受他们……折辱……”
“我明白我明白!”凰儿连连点头,看着再度冲来的拜月教弟子,看着目光冷冷毫无感情的亲生姐姐,忽然觉得这一生,几乎都是个笑话。
在遇到萧逝水之前,都是个笑话!
“哈哈哈哈……”
她忽然长笑,如同浴火的凤凰最后的振翅,纵身一跃,翩然如仙子,抱着为他一路血战的人直直坠入奔涌的澜沧江。
江水肆虐,瞬息淹没一切,冷冷的拍打着堤案。
岸边,萧逝水遗落的玉佩散发着圆润的光芒,细细看去,有两行蝇头小子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如果永远不再醒来,如果在这个时候能永坠江底,一切,应该是很完美的吧?
可是后来……
后来,他们被白帝从水里救出;
后来,有个叫柳菀絮的女子带着一个白衣男子将他们护送回中原;
后来,又是拜月教无休无止的追杀;
后来,他们的孩子出生了,叫苏儿……
第四章 情深不寿 之二
寒冬。
扬州故地,繁华千里,丝毫不输“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的天堂杭州。
“苏儿你看,中原多热闹。”彩衣翩翩的少妇一边走,一边逗弄着怀里的婴儿,疲惫的容颜满足而幸福。
身边的男子凤目修眉,警惕地看着四周,不发一言。
同行的和少妇差不多大的青衣女子看起来还待字闺中,她笑吟吟的走到婴儿旁边:“姐姐你看,苏儿长得多机灵……看啊,她冲我笑呢。”
“他长大了,也一定是风度翩翩……”
“说够了没有!”萧逝水烦乱的停下来,“拜月教的追杀如附骨之蛆,你们能不能不要再烦我。”
青衣女子愣在当场:“萧大哥……你……”
少妇的目光闪动着,默默抱紧自己的孩子,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地向前走,擦着萧逝水的肩膀,静静的向前走。
“萧大哥,对不起啊。”青衣女子吐吐舌头,摇着萧逝水的衣袖,“前面不远就到柳家的庄园了,我们快走吧。”
凰儿安静的抱着孩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萧逝水对着青衣女子勉强笑笑,缓缓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拉开,追上一步一步不急不绪的妻子,许久说了一句:
“凰儿,原谅我没能控制住情绪。”
你的情绪本来就如此,控制住又能如何?
她紧握的手指慢慢舒开,指甲已经因为方才的用力而折断,嵌在肉里,血肉模糊。
“没事,我没有怪你。”
已经第几次了……
第几次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原来可以冲走一切的,除了流水,就是时光……
“你们走错了,柳家庄园在这边!”身后,是青衣女子悦耳动听的声音。
她就是柳菀絮。
寒冬的雪,厚厚的覆盖在地上,萧逝水处理着自己身上的新伤,寒气沁入肺腑,他剧烈的咳嗽:
“咳咳……你说,我这是为了什么。”
一人白衣如雪倚在门边,眼神悠悠望着廊外的积雪:“这个嘛,自然只有你清楚。”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想……咳咳……我一定能闯出一番事业。”萧逝水苦笑,“听雪,听雪,凰儿最喜欢雪了,雪洁白清澈,咳咳……我若创出个门派,就叫‘听雪楼’可好?”
“你问我做什么?”白衣人两眼望天,姿势没有改变,“你应该跟弟妹去说。”
“她?为了她……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实现愿望了……”
“你是怨她拖累你吗?可你明明就是关心她的,说话都句句不离凰儿……说真的,我理解不了你心里的矛盾,你就是在自讨苦吃。”白衣人总算回头看他一眼,眼神中并没有安慰的神色。
“我不甘心啊!”
“那你就把她送回拜月教,求华莲对你宽大处理。”白衣人冷哼。
萧逝水看着他,没来由的一阵怒气:“咳咳……你这叫什么话?她……她是我的妻子!”
“你是在气我还是在气你自己。”白衣人的声音里有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明明就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又无可奈何。我若是你的凰儿,就先送你几巴掌再说。”
白衣人的目光果真是锐利如电,言语也是犀利无情,但是,如果不是视对方为兄弟,又有谁能让他说出如此话语?
“我真是被心魔困住了,竟然迁怒凰儿……”他的怒容慢慢消散,眼中光芒黯淡,“当初是我带她出来,许诺她幸福和自由,拜月教又算什么?我萧逝水堂堂男子汉,还会怕它不成。”
“嗯,不错不错,总算正常了点。走,我们到外面比划比划。”白衣人斜眼看着她,笑容里是一种兄弟间才能读懂的温暖——但眼神深处却始终有着深深的忧虑。
萧逝水已经动了这种念头,第一次能被压下去,第二次能被压下去,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呢……第一百次一千次呢?
人这一生,毕竟不只有“爱情”这一样东西啊。
萧逝水洒然一笑:“好,小弟舍命陪君子!”
她还是很年轻的。
淡扫蛾眉,不施粉脂,举手投足间几乎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
窗外,远远的可以看到两个人影缠斗,点到即止的切磋武功,卷起雪花纷扬,火树银花般开满整个柳家庄园。
雪,真的好美。
但,它却是天下最凉薄的东西。
当雪化去,残雪水沾染泥土,是越发的丑陋不堪。
一如她——曾经的侍月神女。
连场的厮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也厌倦了?
高傲如她,怎会看不出他的变化?
她沾满墨汁的笔在手中颤抖,始终无法写下一个字——是因为不想连累他,也是因为……不想到最后歇斯底里,不想自己那一段如传奇般美好的爱恋落入世俗的魔圈……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是丈剑江湖的侠客,我是孤守月神的神女,在那个开满凤凰花的树下,让一切结束在开始之前。
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那时的萧逝水,真挚如赤子,她明白他的心,所以肯选择与他一起跳下万顷波涛;可是现在,最初的热情已然消散,她亦明白他的心,所以……就这样吧……
该放手了。
彼此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然后,永远活在对方的回忆里。
——这是她的骄傲,如一朵布满刺的雪色的蔷薇,苍白倔强……再没有了凤凰般的雍容。
泪水濡湿宣纸,她终于颤抖着写下两行娟秀的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苏儿!”刚走到后门边,看到人前笑容优雅落落大方的柳菀絮竟然将自己年幼的孩子摔在冰冷的雪地里,凰儿怒不可遏,一掌甩在她的脸上。
那一刹那,凰儿是如此高高在上。
柳菀絮错愕的后退一步,眼神由恐惧变为怨毒:“我……你凭什么打我!如果不是我用柳家的势力从中周旋,你们早就死了!他没去南疆的时候……萧大哥本来都要和我成亲了……你,是你把他抢走的,我装作不在乎,还要替你们奔波,你以为我真的不在乎吗!”
凰儿抱起自己的儿子,拼命温暖着他已经被冻得青紫的脸。
“我就是要这个孽种死!你杀了我啊,你叫萧大哥杀了我啊……看他现在还会不会护着你……”
“萧郎的心,我比你明白。”她扫了柳菀絮一眼,目光冷厉。
“哈哈……哈哈……”柳菀絮在一刹那被激怒,泪如如断线的珠子接连而落,然而口中却是似疯似狂的大笑,“他早就受够你了!我……哈哈……”
她猛地推开凰儿,疯狂的从后门跑了出去……
他受够了么?
凰儿却笑笑,凤凰树下的一切仿佛成了遥不可及的前世,再也回不来了。
——但还是那句话,我从来都不会怨你,从来不会后悔与你一同逃出来。
她把孩子包起来放到白衣人的房间——这个人,心中没有感情的牵挂,没有萧逝水那般复杂矛盾的思绪,一定能照顾好这个孩子。
第四章 情深不寿 之终
一天一夜。
当萧逝水看到那两行被泪水濡湿的字迹,,呼吸陡然一滞,如同瞬间坠入了万丈漆黑的深渊,周围的一切寂静如死。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只是当时已惘然……
“凰儿!”他仓皇地后退,无法解释自己在一刹那竟有解脱的感觉,头晕目眩中,他扶着墙壁,一点一点摸出房间,“凰儿……凰儿……”
翻身上马,夜晚的风刺骨冰冷,不顾风雪漫天,他只想紧紧抓住心头那最后一点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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