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第16章


“萧大哥……萧大哥……”
充耳不闻身后的呼喊,他马不停蹄。
夜寒深重,扬州城们竟然死死关闭,将城内和城外截成两个世界。
“萧大哥……”身后的人在马上气喘吁吁。
“我不会带你去的。”
“我想说……”柳菀絮咬着嘴唇,控制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你把苏儿也带去吧,他一定想见他娘。”
柳菀絮出身大户人家,从小深锁闺中,不会骑马不会武功,完全是由白衣人带着一路飞奔而来,从头至尾,白衣人一言不发,默默把孩子递给被城门阻隔的剑客。
他看着自己的孩子,有一瞬间,眼神怔忡:“谢谢……柳妹子,谢谢你。”
柳菀絮再也止不住,哭出声来:“萧大哥,我不想你去送死啊……其实我们,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我们曾经吟诗作画,那情形,难道你忘了吗?”
“不。”萧逝水摇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那些曾经幼年嬉戏之画,我早就烧了。柳妹子,我不想耽误你。”
“烧了……”柳菀絮噙着眼泪喃喃自语,“我明白了……”
她逃避似的从马上下来,跌跌撞撞地向成楼楼顶跑去,小腿深深插入雪中,疼痛的几乎麻木。
“有柳家大小姐帮你,这个城门,你出定了。”白衣人拍拍对方的肩膀,含笑的瞳仁漆黑如墨,看不清他本来的意思。
一路奔向南疆,只希望可以快一点,哪怕快一点点能在她到达拜月教之前截住她。
还是晚了一步。
漫山漫野的吟唱声,如恶魔的呢喃刺得人耳膜生疼。
圣湖血祭,清洗一切有罪孽的人,坠入永不救赎的地狱。
白衣人站在顶礼膜拜的拜月教弟子中间,看到曾经的侍月神女身着如彩凤般华丽繁复的锦缎,高昂的头颅如同让人不敢逼视的尊贵的凤凰。
她永远,只是那一个人的凤凰。
“仪式开始!”教主华莲一挥那至高无上的权杖,侍月神女的身躯,便缓缓沉入那阴冷邪恶,充满怨灵的湖水之中。
传说,用圣湖水压制住的灵魂,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罪人已经惩罚,望神平息您的愤怒。”华莲闭目,嘴唇开阖,充满一种宗教的肃穆。
凰儿!
圣湖水已经淹没了那人的头顶,萧逝水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目眦尽裂。
是悔?是恨?
逃来逃去,终究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他双拳紧握,面上毫无血色,许久,他看向怀里的孩子,声音低微,连他自己也听不真切:“不要哭……千万不要哭……”
像是对苏儿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那个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仪式已经结束,他却迟迟不愿离去。
隐没在一颗百年老树后面,他怔怔地看着冰冷的圣湖上蒸腾的水汽——这果然是天下最阴毒的地方……
拜月教教主站在湖边,孤独绝世。
白衣人慢慢走到华莲身边,手里提着一坛酒:“我不做拜月教的大祭祀已经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华莲,你既然曾经请我出山护送他们回中原,今天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么绝呢。”
“是她自找的!”华莲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气蒸腾的圣湖,恶狠狠的说。
白衣人摇摇头,将酒壶递到华莲的手里:“你心里想必也难受得紧。”
“我为什么要难受。”她揭开酒坛的盖子,竟然直接就往嘴里灌,丝毫没有拜月教主的矜持和高华,“是她自找的。”
“原来女人难受起来,酒风也这么粗犷。”白衣人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你要再废话,我就把你吃了!”她酒量想必很差,眼前模模糊糊,已经恍惚一片。
白衣人也不恼,缓缓从她腰间解下一样东西:“我已自废灵力,你吃我也没用处。”
“还给我!”华莲竟然立时警觉,扔下酒坛,扑过去就要抢。
白衣人躲闪不及,手腕被死死攥住,月光流下,印照得他手中之物光芒圆润—— 一方光洁的玉石,隐隐有这几个小字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你又何苦!”
白衣人抢,拜月教主夺,两人你来我往,纠缠不休。
“还我!”
“不行!”
忽然两人都停住了,纠缠中,于是托收飞去,“咚”得一声清冽的响声,水花溅起,于是刹那间没入圣湖之中。
“不!”华莲忽然弃下白衣人,毫不犹豫的向圣湖扑去,仿佛是忘记了圣湖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
白衣人身形如电,堪堪在她一只手刚沾到水面的时候猝然将她拉住,触到水面的手指立刻升起一阵轻烟,伤痕深可见骨。
“你这疯子!”白衣人气氛地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刚一开口忽然愣住了,一项高傲冷酷的教主华莲,居然哭了?
她一把推开白衣人,伏在地上“呜呜”地痛哭,毫无掩藏,毫无顾忌……
圣湖平静,月光惨淡,冷冷的注视着红尘中痴狂的凡人。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忘川河边,凤凰花树下,一切都是荒凉破败,饱经沧桑的剑客抱着自己的孩子,叹息般的吟出这句诗。
“追忆……惘然……孩子,你以后就叫‘忆情’好吗?萧忆情。”
看着手舞足蹈的孩子,剑客会心微笑:“看来你是很满意的。”
“你这是什么逻辑。”身边的白衣人冷哼,目光故意别到一边,“你可别抱着你的宝贝孩子忆情去跳河殉情啊。”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萧逝水苦笑,“凰儿曾经把孩子交给你,一定觉得你更适合照顾他吧。”
“所以我现在是要把你儿子抱走的,没意见吧?”白衣人斜眼看着他。
“能有你这样的师父,忆情也算是很有福气了。”萧逝水心中虽有不舍,却还是把孩子给了面前的人,“我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白衣人叹口气,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伤感:“你不愿辜负弟妹的意思,闯荡江湖带着孩子又多有不便……忆情也不会怪你的。”
萧逝水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痴痴的看真枯萎的凤凰花树,仿佛它在瞬间繁复灿烂一如往昔。
宛如那个如凤凰般的女子,掐花浅笑。
白衣人缓缓走出几步,复又转身,“对了,我听说舒老魔头生了个女儿,白帝在沉沙谷宴请他们夫妇,我们要不要去蹭顿饭,顺便也可以帮你的好儿子结个亲?”
“忆情的婚事,他自己操心就行了……我不想去吃喜宴。”萧逝水笑笑,脸色苍白。
“那你保重。”白衣人没再多留,意味深长的看他最后一眼,“我想找一处终年积雪的雪谷带着忆情隐居,你若要找我,往有雪的地方找便是。”
雪是天下最圣洁的东西,也是天下最凉薄的东西。
就如同那八字逃不过的魔咒——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只能到后来追忆往情,终生负累。
流年宛转,谁错过了谁,谁又是谁的谁?
第五章 浮萍
清脆的木鱼声清晰的响在辽远的夜空,听雪楼佛堂昏暗的灯光下,大日如来佛宝相庄严,似笑非笑的表情慈悲包容,静静注视在跪在面前虔诚祈祷的女子。
还有半个时辰,天就完全亮了。
在这个人们最昏昏沉沉的时候,厨房已经开始忙碌了。厨房的总管吩咐鸳鸳去菜园摘多些新鲜的蔬菜,便自己离开了。
菜园离厨房虽然不远,但也不近,走起来也需要半刻钟的时间。
秋天的拂晓,特别是像这种阴沉沉的天气,太阳出来的总是很晚,候鸟也早已飞到南方去了,寥落晨星的时刻格外寂寥,声声木鱼清脆悦耳,直送入人的心间。
是谁这样虔诚呢?鸳鸳心想。
渐渐地听不清了,空气中长剑相交的声音掩住了清脆的木鱼声——是早起练武的弟子们,这样的武林门派,和平凡人家果然不同。
她经过的时候,听到细碎的交谈声
“你知道吗,洛阳外聚集了很多武林人士。”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洛阳——特别是朱雀大街,什么时候少过武林人士?”
“不是的,怪就怪在那些门派有的路途遥远,他们行事隐秘,好像又不是冲着听雪楼来的。”
“借他们胆子,他们可敢找听雪楼麻烦?”
“喀嚓!”紫色的闪电猝不及防的截断他们的话语,在一个瞬间天际亮如白昼,接着雷声滚过,震耳欲聋。
“要下雨了,我们走吧。”
“好。”
那个“好”字刚结束,“哗啦啦”暴雨倾盆,蕴集了一夜的阴云终于酣畅淋漓的宣泄。
鸳鸳一脚踏进菜园,浑身上下几乎已经湿透,她用手抹着前额的雨水,虽然焦急,但还是一丝不苟的选择成熟新鲜的蔬菜,将他们放在篮子里。
好冷啊……
她不禁打一个哆嗦。
——如果,如果能有一把伞该多好。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雨不再往她身上下落,一把青竹伞在她头顶撑开,是最让人心安定的那种青色,几支翠绿欲滴的竹子横斜交错,分外雅致。
鸳鸳惊讶地回头,有一刹那愣在那里。
——她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撑着青竹伞的人一袭清贵的白衣,面容苍白清隽,双目迷离深邃。他就这样持伞而立,微笑着看着她,无论往那里一站,都是无与伦比的诗情画意。
简直……就像是一位神仙公子……
“姑娘,没事吧?”他开口了,声音优雅清远,带着一抹让人安定的音质。
不,没有……
她想说话,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地摇头。
 
暴雨忽然倾盆而下,推门而出的碧落皱着眉头。
这个天气……是怎么了?
他已沐浴更衣,换了一件青白相间的衣袍,本来是想去告诉萧忆情他的发现,却偏遇上了这一场下的极为不巧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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