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大哥，你身体不好，还是不要亲自去了。”一人玄衣勃勃，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被他称作“大哥”的人一袭白衣如雪，仿佛有清辉在周围流泻，乌黑的长发凌风甩在脑后，宛如神仙中人。
“不，父亲曾经交代，对待柳夫人要像对自家长辈一样恭敬……咳咳……我怎能如此失礼？”白衣公子淡淡答道，声音在急速呼啸的风中稳稳传入对方的耳朵。
这个人正是萧忆情。
而与他说话的人是听雪楼的三楼主南楚。
“希律律……”奔马停下，前面拦着的，是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
河上烟波浩渺，雨后的水气凝聚不散，白茫茫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船只怎么还没来？”同行的红尘看看上游，历来孤傲不群的她声音里隐隐透着不满。
——按照时间来算，听雪楼派出的船只应该已经到了。
锦衣华服的柳折苏缓缓策马来到萧忆情的身侧，秀雅的容颜上透着忧虑：“楼主，家母对此事真的有用吗？自年初开始，她就身染重病行动不便，恐怕受不得舟车劳顿，属下以为，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白衣的楼主望着他，眼神柔和平静：“当年之事，只怕柳夫人知情最多。”
“可家母她……多年不问世事，想来会有负楼主厚望。”
“是么？”萧忆情淡淡应道，“如果到了泪园，柳夫人果真如此病重，我们再回来便是。”
柳折苏紧紧攥着缰绳，手心浸满冷汗：“楼主亲自去请，就算家母病入膏肓，也会强作无事。楼主是不相信属下？”
“我用人向来不疑。”听雪楼主柔和的目光中潜藏着的神色犀利如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属下——听柳折苏的话语，仿佛是十分不希望自己见到柳夫人，更不希望把她接到楼中。
——这个人的心中，埋藏的东西定然不会简单。只是，阻止柳夫人前来，所图为何？
这时，汹涌的河流上游漂来几片横木，从流飘荡，恰巧被一个浪头打上岸边，撞在石头上，当场碎成数块。
“这……好像是我们的船只。”随行的碧落拾起潮湿的木板，失声道。
萧忆情接过木块在手里翻覆，目光深沉如同沉入了千亿星辰。
被这样的浪涛冲刷，即使有血腥的气味也早被冲刷殆尽。
“我们的船是来不了了。”听雪楼主手指用力，木块化为齑粉飘散而下。他侧目看着一旁驻马沉默的锦衣公子，微微沉吟。
“碧落、红尘你们带众弟子搭乘其他船只赶往泪园，不得有误。南楚、柳折苏，随我返回洛阳。”有些事情，真得好好做个了结。
“属下领命。”
申时时分，红艳的太阳已经有下落的趋势，天边在接连几天的阴雨后，第一次镀上了金黄的边，照得周围霞光通明。
“大哥，我们到伏牛山的地界了。离五日之约还有最后一日，真不知道那个口出狂言的明姑娘怎么去灭伏牛山寨上下二百多悍勇之夫。”或许是因为萧忆情终于不再冒着冷风前去泪园，南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白衣公子看向远处山峦的轮廓，却说的是无关的话：“这周围怎么有如此多的武林人士？”
柳折苏仿佛有着沉重的心事，只是淡雅一笑，没有多言。
南楚皱眉打量着来来往往伪装成平民的武林人士，看出其中不乏有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些人……真的很奇怪呀。大哥，我去问问吧。”
白衣公子微微颔首——如此多事之秋，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极重要的线索。
他翻身下马，缓步前行：“我们在前面的客栈等你。”
“是。”南楚一抱拳，身影很快隐没在熙攘的人群中。
前方的酒馆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弹唱，是飘荡江湖的伶人在为来往顾客表演讨赏吧。一会唱歌，一会说故事，一个人无论女声男声老声少声，都说得惟妙惟肖。
“楼主，我们去二楼雅间。”柳折苏做出一个躬身长请的姿势。
“你也不必拘礼，我从未将你看作属下。”话虽如此，听雪楼主依旧施施然走走进客栈，也没有推让的意思。
从门外到而楼这短短的时间，茶客们闲谈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际，听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
“菱倌的嗓子真是好呀，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亏得能把老头子的声音学这么像，哈哈哈哈……”
“何止啊。每日来听菱倌说上一曲，也真是让人享受。孙兄，我没诓你吧。”
“没有没有，来，我敬贤弟一杯！”
“来来来……干！”
……
刚迈上台阶的萧忆情却陡然顿住，几个茶客的声音如同着魔一般在他脑中不断重复着——模仿声音，模仿声音……
他竟然忘了，这个江湖上最善于模仿声音的，就是伶人啊！
那么那一夜，听到的父亲的声音是……
“楼主？”柳折苏询问的声音打断了他。
黄昏的阳光浅浅泄入，柔软温和，听雪楼主身上似乎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整个人安宁而高贵。
他若不可闻的叹口气，举步走入二楼雅座。
是谜底，总有揭开的那一天。
“折苏，柳夫人得的是什么病？”萧忆情淡淡地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曾有过的倦怠。
“母亲没有告诉过我。”柳折苏的回答亦十分轻描淡写，低垂眼帘，慢慢喝着杯中的茶，似乎在逃避白衣公子的目光。
白衣公子却倦怠地望着窗外落日的余辉：“日中之光繁盛灿烂，却也逃不过落下的命运……盛极而衰……让人身心俱疲。”
柳折苏闻言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湛湛，清澈通透，流转着光彩的眼眸恍若琉璃——这样出在巅峰的感觉，一定非常难受吧？可笑，却有许多人，毕生机关算尽却要去赢那种注定是输的赌注。
即使“人中之龙”萧忆情，也不例外。
虽口口声声说自己疲惫，却还是不肯轻易放权——既然选择坚持，那么萧忆情，就请你握好手中的权杖，不要那样、那样容易的被人击倒。
 
“这位大哥，听说这里有个极灵验的清寂寺，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走？”一个身着玄衣，眉目英俊的年轻人恭敬地向一个中年汉子打听。
他的相貌甚是温文尔雅，态度温良谦恭，无端让人生出亲近之感。那个一看就知是蛮汉的家伙竟带着些抱歉的口气回答：“小兄弟我也是外地人，你还是向别人去打听吧。”
“这样啊……”年轻人眉头皱了起来，“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是外地的，奇怪，这小地方怎么会突然来这么多外地人？”
有很多外地人？
那汉子目中突然精光一闪，显然嗅到了有价值的情报：“小兄弟，都是些什么外地人啊？”
年轻人目露思索之色：“看起来不像是平民或者生意人，应该是……是……”
“是不是江湖人！”汉子不耐烦的接道。
“啊……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像……”年轻人的脸色却忽然一变，“难道，难道他们也知道了？”
“知道？知道什么？……你是说，宝藏的事？哼，那些沽名钓誉的门派，绝对不会真的视钱财如粪土！”汉子不屑地哼道。
哦，宝藏啊……年轻人的眼里闪过隐秘的笑意，心里默念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骗人的……”
然而他的嘴上却大声叫道：“不会吧，这么多人都知道清寂寺宝藏的事情！”
“什么清寂寺宝藏？”中年汉子眼睛睁得老大，“宝藏明明是在伏牛山，什么清寂寺，小孩子净会胡扯！”
“伏牛山？怎么可能，你莫不是怕别人跟你抢，故意这么说的吧。”年轻人故意不相信地冷哼。
此举果然气坏了中年汉子，他大吼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娃娃乱喊乱嚷，伏牛山埋有隋炀帝的宝藏，到九星连珠之夜找到洞口，洞门自开。不要侮辱你于大爷的人格！”
“九星连珠实属传说。”
“哼，明天晚上就是百年难遇的九星连珠，臭小子不懂就别乱嚷嚷！”
“实在抱歉实在抱歉。”年轻人退后几步，彬彬有礼的抱拳，“在下南楚，多谢这位大哥告知，在下先行告辞。”
人群川流不息，集市上出乎意料的热闹，直到南楚的身影在长街消失不见，那中年汉子依旧在苦苦思索——南楚？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第五章 浮萍之灭寨
萧忆情闲闲地坐着，手指抚弄着鬓边的白玉流苏：“伏牛山有隋炀帝的宝藏？怎么我从未听说？”
南楚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跟伏牛山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我也从来没听过。”
柳折苏用扇子敲着左手手心：“明晚是九星连珠……说的跟真的一样。看起来倒像是有人和那些江湖门派有仇，想把他们引来一网打尽。”
“那些门派也都不笨，派来的高手很有限，其余都是些普通弟子。”南楚面带疑惑，“这样一网打尽根本没有实际效果。”
萧忆情低低笑着，嘴角的笑容甚是玩味：“不如说……是有人想灭伏牛山，故意放出风声借刀杀人。”
“而且这消息放出的时间应该是极短，故意没有惊动听雪楼，看来并非处心积虑。”柳折苏若有所思。
“不会……是她吧？这也太胡闹了。”南楚险些将茶喷出来。
“就是她。”萧忆情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看着沉沉落日，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白衣飒爽的身影。
广袖长襟，飘然而立，音质干净爽朗：“萧楼主，五日后定带伏牛首级前来拜会。”
怪不得如此自信，在五日之约已经过去一日的情况下还敢夜闯听雪楼。
“三楼主说的，莫非是明姑娘？”
“我想不出还有别人，看，连大哥都说是。”南楚很无奈地摇着头。
“哦？这个明姑娘，真是不简单呐……楼主的朋友，果真都不是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