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白衣公子随口答道。
“我却认为最无药可解的毒是在中原。”明攸宜目光灼灼，“你听说过砒霜有解药吗？我就买了好几袋砒霜，然后把它倒在他们的盐里和糖里——往水里下毒是最笨的做法，最后我再潜回去老实呆着。
五更前面一点，他们习惯性的起来吃饭、检查防守，伏牛寨主倒是机警，只吃了几口就觉出不对劲，其他的人都被放倒了。”
白衣公子深邃的同人中看不出喜怒，如同沉入千亿星辰的大海：
“怪不得伏牛一副要把你生吞活剥的样子。入虎穴得虎子而归，这需要莫大的胆色……一步走错，粉身碎骨。”
“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可是，为什么遇到你这样的赖帐人……我加入听雪楼你究竟怎么吃亏了。”说出这样话的时候，明攸宜依然是笑眯眯的，没有一般女子的矜持习性。
萧忆情白皙的指节敲击着桌子，眼神飘忽：“为什么在这种时刻，你偏要加入？”
“原来武林传言‘无心刺杀萧忆情’是真的啊。”明攸宜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笑得却如同一个看着猎物落网的银狐，“你知道我为什么听到你赖帐之后不生气吗？因为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
听雪楼是每个剑客梦寐以求的地方，如果是江楚歌那种人，自然可以舞出一手‘回风流雪’剑法说加入就加入，可是我呢？我不是成名的人，功夫又不太好，我从现在开始张罗加入听雪楼，至少也要个一年半载才能实现愿望，到那个时候，无心什么的早就死得差不多了，然后我再高高兴兴的加入天下太平的听雪楼，……哈哈……想想就佩服我自己……”
萧忆情也忍不住笑起来，眼中不再是一种淡漠疏离的客气：“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倒响，不过，你对无心这样没有信心？”
明攸宜摇摇头，眼睛毫不避讳的盯着对面白衣公子清秀的面庞：“不，再次相见，我是对你太有信心。因为你够无情，又有一种天命的王者之气。”
“阿谀之词我不想听。”
明攸宜没有理他，自顾自说下去：“你有一种和王者之气很符合的气质——寂寥。高处不胜寒，只有王者才能独在山顶吹寒风，只有王者才能感受到常人无法理解的寂寥，才更渴望所谓的平等和温暖。
平日里楼中的人对你毕恭毕敬，你或许很舒坦很习惯，但当我读你说话丝毫不客气甚至直接叫你名字的时候，说真的，你心里真的生气了吗？你的眼神却告诉我你没有生气，你渴望没有任何杂质的情感。
外面总是传说，你和靖姑娘人中龙凤同心同意，也许只有她那样的人才配与你站在同一个高度，不顾忌你听雪楼主的身份，真心的敬佩你。你老实的想想，当她怎样的时候你最愤怒却又不知怒在何处？——是不是当她没有感情的称呼你是楼主，是不是她向你跪拜，是不是她将自己拉到你属下的行列不肯与你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
萧忆情心里蓦然一凉，眼睛竟痴痴地看着杯中的酒，仿佛那荡漾的波纹里付出一个女子的影像，绯衣长发，持剑冷冷而立，宛如悬崖上骄傲的红蔷薇。
阿靖……阿靖……她一直都想挣开那句誓言的束缚，他一直都不愿与自己站在同样的高度对望？
刻骨铭心地记得那一刻，袖中的夕影刀滑过血薇的拦截，刀光如梦，刀意轻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风华和风致，轻轻挑落了她脸上罩着的面纱。
  败落的沉寂里，她忽然开口，清清楚楚的承认：“我输了。你比我强……我承认。”
  “那么，请遵守你我之前的约定罢。”脸色苍白的自己解下腕中的手巾，擦着额头细密的汗珠，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轻轻咳嗽。  
她没有犹豫或者推脱，立刻单膝跪下，俯身冷然开口：“好，既然输在了你的手上，我舒靖容愿意如约加入听雪楼供楼主驱谴，百死而不回——直至你被打倒的那一天！”
  “咳咳……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发觉我不是最强的，你自己能杀死我或者别人比我强，你就会立刻背叛，是吗？”
  “哈……那叫什么背叛啊。”她冷冷地笑了起来，带着微微的讥诮，抬眼看第一个能击败自己的人，“难道你会信任我？如果你不信任我，那谈得上什么背叛！而且，我只欣赏强者，只追随最强的人——如果你能被别人打倒，那么我当然要离开你！”
“可是你更无情。我一开始也意味你有野心、爱权利、要统一武林顺便给天下一个太平、也是为了萧老楼主的心愿，我甚至还想过——你喜欢舒靖容。
今日一叙，我不得不修改自己的看法，上面说的你或许是真爱，但你最爱的，还是你自己。用武力吞并武林残害无辜，留舒靖容在身边，是为了血薇剑也是为了追求寒风中的温暖和平等。无情便毫无缺点，区区江湖杀手，能奈你何？”
“放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在这一瞬间拍案而起。
酒杯铮然落地，摔得粉碎。
“没有血薇剑，你还会留着她吗！”明攸宜不避不让，闲懒的眼眸中错觉般有着森森冷光。
萧忆情的手指突然握紧，白玉流苏在破晓的风中烈烈飞舞——无数的记忆纷沓而来，竟让他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真正的想法，哪些是自己的虚情假意？
月亮渐渐隐去，只留下一层淡淡的白色轮廓，雄鸡司晨的声音从远处飘飘渺渺传来，周围的一切是与他记忆不相称的安宁。
平凡的安宁。
“你……”他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空洞的可怕。
第一次听人将自己讲得如此糟糕，宛如赤裸裸的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可是，却有一种血淋淋的快感。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明攸宜笑着举起酒杯，对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一饮而尽，“无情也罢多情也好，管他这些作甚？只要活得舒服，你又何必如此介意？”
萧忆情低低笑着，杀气飘散在寒冷的夜风中：“我那样的神色都吓不住你……”
第五章 浮萍 之七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明攸宜笑着举起酒杯，对他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一饮而尽，“无情也罢多情也好，管他这些作甚？只要活得舒服，你又何必如此介意？”
萧忆情低低笑着，杀气飘散在寒冷的夜风中：“我那样的神色都吓不住你……”
“哪里哪里，您多宽宏大量，怎么会为了这一点小事找我麻烦？”明攸宜笑笑，心里暗道幸亏你没看出来我这副从容的表情是强撑出来的。
“你一直都是住客栈吗？”他却开口问出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幽明不定的眼睛里光影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攸宜只是点点头——似乎是对于自己的身世，不想多说。
“这几日是住在这里吗？”
“是……”她犹豫了一下。
萧忆情踱步到窗前，手扶窗棂，淡淡的看着天空月亮的浅影：“也简陋了些。听雪楼尚有几间闲置的客房，如蒙不弃，搬去如何？”
这句话激得明攸宜差点被酒呛着：“不弃不弃，虽然只是住在听雪楼，但借住也有借住的好处，不是楼中弟子就不用天天恭敬的喊你楼主了，嗯，萧忆情，这名字真不错。”
“颠三倒四。”背对着别人，他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病弱的苍白中带着几许温暖。
“今日出了这种喜事，应该痛饮三百杯，小二……”然而说到这里，她的话音却突然顿住。
“怎么了？”萧忆情转身，却猛然看到就站在面前的黄衣女子，他们站得很近，可以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
明攸宜皱着眉头：“这一次酒帐是你付吧？”
“嗯。”萧忆情对这样暧昧的姿势有点不习惯。
“那就好。”轻功卓绝的明攸宜眨眼间又坐了回去，“小二，来十坛陈酿的女儿红——要最好的！”
小二应了一声，迅速跑向酒窖。
“你喝得完吗？”萧忆情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这个既简单又复杂的女子，忽然想起了慵懒躺着的银狐。
“不是还有你吗？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告诉我你喝不过我一个小女子。”
“咳咳……姑娘若不说自己是女子，我还真看不出。”萧忆情讽刺道。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明攸宜的笑容僵在脸上，只是没过多久，那个狡黠的人出乎意料的悠然道：
“我自然是比不上萧大楼主的，你往那一站，就算不说自己是女子，人家也看着像是大家闺秀。”
漂亮的反击。
萧忆情连胜咳嗽，正要反唇相讥，忽然在空气中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
丝丝缕缕，但对于久经江湖的人来说，已经足够浓烈。
这个周围，突然太过安静，阵阵微弱的虫鸣此时嘹亮非常。
小二提着酒慢慢行来……
“小心！”
他一语刚出，明攸宜手腕翻动扣住酒杯向那小二腕间打去，刚好碰到“小二”从袖中翻出的利刃，发出一声清脆的金玉之声。
明攸宜武功在萧忆情面前自是极弱，但和别人比起来也不算太差，此番出手偷袭力道刚猛，竟震得对手虎口流出鲜血。
“小二”仿佛换了一个人，丝毫不在意虎口的疼痛，剑法犀利狠毒，直指明攸宜的心口。
明攸宜翻身急退，身姿从容飒爽，在密密的剑网中左穿右插，每一次都堪堪躲过，时不时还能出手反击。
——这个人，竟然是冲着明攸宜来的？
忽然，仿佛流动的风中都带有一丝诗意和慵闲，白衣公子的身形倏然而动，右手食指中指相并，朝着“小二”背心的脊椎划去。
鲜血破空，艳丽的红色竟没有溅到他身上一滴！
一声惨叫，“小二”躺在地上呻吟，四肢抽搐着。
“你跟谁结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