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第25章


明攸宜眨着灿如星辰的眼睛看着他。 
东海柳家以做生意闻名天下,控制了全国水路一半的经营权,珠宝生意遍及大江南北,说是富可敌国也不算夸张。在朝廷中,也常有柳家子弟出将入相,家世煊赫,可谓盛极一时。 
现在执掌柳家的是柳菀絮的哥哥柳枫眠,柳菀絮致力江湖中事独居自己所建的泪园,带着独子柳折苏多年不与哥哥来往,江湖人尊称一声“柳夫人”。 
“然后你就自己溜出来了。” 
“我是来给你报信的。”明攸宜脸不红气不喘,微笑着看着他。 
南楚看看天色——卯时三刻大概已经过去,时间紧迫,他如今却是线索全无,找解药要紧。 
“你去楼主房门外守着,不许放任何可疑之人进入!”待人亲切温和的南楚此时声色俱厉,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让我守门?”明攸宜自言自语地抬头看向二楼萧忆情的房间,“他不是一直防着我么……看来是撑不住了。” 
辰时过去了,巳时过去了……日光已经慢慢强烈,从东边偏到了房顶,一扫多日的昏聩阴暗。 
南楚没来,柳折苏也没出现…… 
萧忆情的房间却是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动静。 
明攸宜再也忍不住打着哈欠推开房门,只见窗户紧闭,连窗帘都密不透风的拉着,整个房间昏暗幽静,果然让人昏昏欲睡。 
床上锦缎被褥之下,躺着一个唇色苍白的年轻公子,隽秀的脸上带着一种终年病弱的习气,显出一种阴柔的美感。 
他如此虚弱的躺着,然而,在明攸宜离他的卧榻尚有五步之遥的时候,他霍然睁开眼睛。 
霸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近前? 
“若在平日,你已经血溅五步。”他的声音低沉。 
来人住脚,声音清爽明快,仿佛一缕凉风扫净屋内缠绵的幽暗:“原来你能说话啊……那就陪我说说话好了,我守在门外快两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睡着。” 
“那……你就告诉我,咳咳……刺客是谁?” 
“哦,就是平日里惹得仇家嘛,要知道我从东海走到西域,从漠北走到南疆,一路上惹得仇家可不少……说不定那人是来刺杀你的,他知道杀不了你所以故布疑阵刺杀我,酒窖里的那幅《孔雀明王像》一看就知道是给你准备的。 
果然人家说的好,情之一物,害人最是无形,现在连听雪楼主都着了道,唉,古人诚不欺我。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萧忆情低低冷笑,恍然想起了曾经和那绯衣女子的对话。 
她曾问自己;如果你死于病榻呢? 
他回答;萧忆情只会死于兵刃。 
可笑可叹,当日信誓旦旦,如今却被她一谶成真。 
只叫人生死相许……谁又会跟他生死相许? 
“梳妆楼头,痴情依依,痴眼依依,有心取悦君子君不恋。”黄衣女子曼声长吟,目光落在他苍白的容颜上,真有几分痴怨女子的感觉。 
“好不知羞。”萧忆情淡淡叱道,眼前摇曳的绯衣尚未散去。 
常听别人说,人死之前,总会回忆起许多过往的一切一切,爱的、恨的、笑的、怨的…… 
“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哪来这许多规矩?”明攸宜为自己倒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润润喉,“没有趁早跟你的阿靖说出心里话,现在后悔了吧。” 
萧忆情茫然地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纹饰的纱缦,如呓语般:“延支山上,落木萧萧,落花萧萧,无缘省识春风春难留。” 
“无缘省识春风春难留,好一派雅逸超脱的景象……对得好,对得妙!”明攸宜击掌而赞,“相逢义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我先干为敬。” 
“你扶我起来。”萧忆情淡然吩咐。 
“你又不提防我了?”明攸宜曼联调侃之色。 
“将死之人,计较这些作甚?”萧忆情眉眼细挑,淡淡反问。 
明攸宜依言将他扶起,惊讶地发现这个江湖中翻云覆雨的霸主,身形竟然是如此瘦削。 
打江山快意潇洒,只是守江山,就未免劳力而无聊许多,不知要花多少心思去挫败那些未知的叛乱。 
“你既先饮,我若不饮则未免小气。”床上病弱的公子浅浅一笑,神色如深潭古井般安宁,“帮我倒一杯来。” 
明攸宜清朗的脸上闲懒不羁,她重新执起茶壶,向另一个杯中倒去,然而不料茶壶内空,竟然只滴出了几滴。 
“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萧忆情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私拆字而非拆字,以‘冰冷酒’偏旁为对,真是匠心独运,只可惜这是茶不是酒,倒不太应景了。” 
“请赐教。” 
混暗的室内,别有一种幽冷宁静的气氛,靠门边的几案上,青瓷花瓶里几只金菊默默不语,一望千秋。 
“嗯……”明攸宜摸摸鼻子,袖口暗金色丝线勾勒的菊花亦是妖冶灿烂,“听好了,我的下联是:天香菊,百头,千头,万头。” 
“‘百’字上面为‘一’,‘天’字上面也为‘一’;咳咳……‘香’字上部包含‘千’;‘菊’与‘万’偏旁都是草头……明姑娘才思敏捷,果然是珠联璧合。”萧忆情叹道,“咳咳……萧某死前能遇到明姑娘这等人,也算上天待我不薄。” 
浮萍 之疑团
“大难当头依旧气定神闲的人,只有两种,一种看轻生死超然物外,一种胜券在握胸有成竹。”明姑娘饶有兴趣的看着萧忆情从容的脸色,毫无对中毒之人的同情,“依我看,你实在不像是看轻生死的那种人。” 
萧忆情静静地看着她流溢着色彩的琥珀般的瞳仁:“我现在,还有什么胜券可握?” 
“你老奸巨猾,我怎么会知道?” 
“呵……”萧忆情苦笑,“你可知道……”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的吐出,染脏身前华丽的被褥,血中隐隐约约的黑色,彰显着他快要走到尽头的生命力。 
“萧某的……这条命……从阎王手中,赊来……赊来的也够了……咳咳……”一张口,又是一口血染红他洁白的衣领,连带着扑过去相扶的明攸宜的衣袖,也是黑红一片。 
“坚持住,千万不要让毒素侵入心脉!”她没心没肺的声音也带着焦急,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眼前的人。 
们在这个时候被猛地踢开,一袭玄衣的南楚姗姗来迟,惊讶地喊道:“大哥!大哥怎么了!” 
“解药,解药呢?”明攸宜惊喜地冲过去扯住南楚。 
“解药……”如同被冷水兜头浇下,南楚的声音顿时黯下去,“我……没拿到。” 
“没拿到你回来干什么!” 
南楚慌乱地摇着头,走向昏倒的白衣公子,看着他紧闭的双目,严重的绝望与会很疯狂的燃烧:“时间不多了,根本来不及……我……我以为大哥会有办法。” 
门外,手持折扇的锦衣公子衣衫颇为狼狈,他堪堪到达门口,便看到这样混乱的一幕。 
“怎么了?”虽然猜到了十之八九,但还是不敢确定的问了一声。 
“你的楼主中毒快要死了。”明攸宜不可置信的眼睛依然盯着奄奄一息的萧忆情,“桌上的《孔雀明王像》干的。” 
“啊?”柳折苏显然也不相信,快步走过去,展开卷起的画轴。 
“若我猜得不错,毒性正在往心脉入侵。”明攸宜如星辰般灿烂的目中看不出悲伤,亦看不出喜悦,“最多等我从一数到三十,毒性入心,必死无疑。” 
“我知道……可是大哥,他不会这样就死了……” 
“一、二、三、四……”明攸宜握紧拳头,一字一字地数道。 
“大哥,你醒醒啊……” 
“八、九……” 
如死神般的声音逼得南楚几欲发狂,他忽然猛的扶起萧忆情的身子,自己盘腿坐到他的对面,声音斩钉截铁:“我一定不会让大哥死!” 
“你是要?”明攸宜忽然停下数数,惊奇地看着听雪楼的三楼主。 
“推宫过血。”南楚看着萧忆情苍白的脸色,拔出匕首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一”字形的血痕,鲜红温热的血从掌中渗出。 
时间流淌,十六、十七…… 
推宫过血!他竟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萧忆情的生命? 
听雪楼中,当真有不为利益而生存的人? 
从来谈笑从容的明攸宜,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会笑得没心没肺的明攸宜,竟然当场怔住,看着那一股股冒出手掌的眼红的血,怔住…… 
她一直都以为,江湖只有尔虞我诈,武林只有追名逐利……这几年的所见所闻更证实了她的想法。邪恶边缘,她不求出淤泥而不染,只愿借酒浇愁。 
这个她所看起来险恶丑陋的世间,是她看错了吗? 
“等等,楼主中的是这个毒吗?”柳折苏转头问道。 
“废话。”明攸宜答道。 
南楚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缓缓拿起白衣公子的手掌。 
二十三、二十四…… 
“我是想说,我有这种毒的解药。”柳折苏眨着清澈的眼睛,委屈地说。 
什么! 
南楚手上的匕首铮地一声落到地上,炫目的金属光泽摇晃几下,慢慢倒地不动。 
“你快拿来,我去倒水!”已经来不及再犹豫了,明攸宜晃动着茶壶,冲了出去。 
“我帮你!”南楚跃下床榻,对着柳折苏叮嘱,“快,快!” 
二十八、二十九…… 
一粒药丸塞到听雪楼主毫无血色的嘴唇里,柳折苏的手竟也惊出了冷汗…… 
三十。 
看着萧忆情将药吞下,南楚拿着从小二手里夺过的茶壶给他大哥倒一杯茶,慢慢的将药送进胃里。
* *
“小柳,老实说你哪来的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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