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菊花台/听雪之菊花台

第41章


“阿靖真聪明。”无心笑道。
在见到明攸宜的一刹那,赫连蝶身上的杀意再也无法掩饰的扩散出来。在高手环伺的北邙山上,竟然只是死死盯着那一袭染血的白衣,声音因冰寒如极北的冰雪:“无心,你的报应竟还没有到吗!绮儿痴心恋你,你将她拒之千里倒也罢了,居然还利用此设计陷害于她,累她死在中原;我残真宫诚心待你,你却以宫中满门胁迫我代你受过。如此无情无耻,上苍居然放过了你!”
“宫主不必义愤填膺,论起伤天害理,区区在下哪能及得宫主分毫?丝丽绮之死确实是我有愧于她,若非我自服‘落雁杀’而她有将解药丢掉,也不会客死异乡;但江湖险恶,一入江湖就要存着随时死去的觉悟,不能因为丝丽绮是你的爱徒你就有资格怪我。至于宫主你的诚心带我,也不过是想网罗我实现你的野心罢了,咱们各有目的,谁也不欠谁。”无心眉梢微挑,干净清朗的面容在冷风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气,但随即她又轻轻一笑,如春风化雨般温和舒爽,“而且你要怨就怨萧忆情,要不是他这么介意我这无心的身份,我也不会如此苦心孤诣连累宫主——宫主此次带了这么多人来,不应该找我算账,冤有头债有主,去找萧忆情的麻烦才是正理。”
舒靖容闻言眉心微蹙。
赫连蝶的目光陡然变得寒冷怨毒——她本是前来伺机刺杀萧忆情,可是……可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那个白衣孤寂清俊落寞的背影,心中就再也提不起一分杀机……她不想和萧忆情为敌,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可是,既然已经来了,如果空手而归,如何对得起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蛰伏和努力?
所以,她改变了计划,杀了这个武林第一杀手也足以大大提高残真宫的声誉。她主意已定,但却是瞒着一直以为目标是听雪楼的属下,截杀无心必然损失惨重,到时候收兵回西域也算合情合理。可是如今无心重重提醒了她的属下萧忆情才是残真宫行动的目标,若自己一味进攻无心而置萧忆情于不顾必然引起属下的不满——所以她不得不去与萧忆情——那个她终生不愿为敌的人——为敌。
这让赫连蝶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一直被无心剑尖所指的秋护玉直到此时才感到心中一片寒冷,她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逼得赫连蝶不敢轻易对她出手,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个绯衣女子在她的提醒之下定会以为赫连蝶心怀不轨而将赫连蝶格杀当场,那么……那么靖姑娘就无暇顾及他秋护玉……
无心……她是怕舒靖容对自己依然手下留情,所以用赫连蝶拖住她!
在如此突然的时刻,转瞬之间,她竟能想到这般周密的计策,心思缜密,毫不留情……如此手段,怎能不让秋护玉心寒?
山风猎猎,一袭绯衣的听雪楼女领主轻轻叹口气,果然对上了赫连蝶,血薇剑光影闪烁,绯色流光,将过往的风都染上一丝浓重的血色。
“不愧是盛名十年不衰的前辈,秋某佩服。”秋护玉的脸色在面具之下看不出变化,“秋某不才,也能看出前辈的目的,不过却有一事不明——前辈为何要与赫连宫主说起许多你们自身的恩怨?难道也有其他的阴谋吗?”
无心依然笑着,然而笑声中却带着某种不易觉察的悲凉,痛掩饰在笑声后,早已被稀释的看不到影像。白衣飞舞,发间的珍珠圆润剔透:“有必要,当然有必要——因为我想告诉你,其实我手中,也有你风雨组织的筹码。”
“你在洞庭湖有伏兵!”秋护玉的声音忽然间有些刺耳。
“也不能这么说。”无心摇头,目光却深沉湛然,“我想说的是,天道盟盟主慕炎倾一直滞留在江南,天道盟以铲除黑道为己任,风雨组织总部空虚,我想他不会放弃这次机会——秋老大应该回去保护好徒子徒孙,而不是在这里纠缠。”
秋护玉怒极反笑:“好,好,好……无心果然是无心!但,今日秋某就算拼着洞庭湖被血洗,也要先要了你的命!”
终章(上)
* * *
月明星稀,山川相廖,江南如画的烟雨美景如同遥远的前世一般不可触及。望着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看着烟波浩渺的洞庭泛起浅浅的绯色,天道盟盟主慢慢擦拭着长剑,底不可闻的叹息声消散在幽幽的风中。
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个青衣潇洒的年轻男子,剑眉入鬓,英姿勃发:“昔日太行山悍匪令武林闻风丧胆,听闻暮盟主单人只剑血洗太行山,楚歌只恨不能亲见盟主丰姿,对于盟主更是仰慕已久。但今日一见,却让我颇感盟主名不副实。”
慕炎倾对于青衣男子的冷嘲热讽无奈的苦笑:“如果我真有那种本事,也就不用碧落护法帮忙了。”
“果然,你救我是另有目的。”碧落望着皎洁的月亮——以为必死的那一日,他竟然活了过来,当躺在草地上一睁眼便看到这玉盘似的满月,至今想来仍旧感到一阵阵的不真实,“也罢,救命之恩,我也不会将你真正的本事说出去。”
“如此,多谢了。”慕炎倾疲惫一笑,“风雨几乎是黑道之首,这一场屠杀之后,也可以缓解住我出兵听雪楼失利的困境了吧……只可惜了这些普通的风雨弟子。”
“可秋护玉带着精英离开了,你根本就没有伤到风雨的主力。”碧落忍不住泼下一盆冷水。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真的想灭掉风雨组织。”慕炎倾将剑插回剑鞘,眸中闪着微微的冷光,“只需要做出一些事情堵住司徒云飞的嘴罢了,这一仗至少可保我三年的耳根清净。”
“武林中人,讲究的是笑傲江湖、快意恩仇,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要在阴谋算计中过完一生?如果勾心斗角才能使你们生存的话,不如去混迹官场,倒如鱼得水些。”碧落看了一眼月下的天道盟盟主——与自己相仿的年纪,却给人一种疲惫至极的感觉——武林本就是一个自由的所在,为何有人一定要控制它,将它变得冰冷而压抑呢?
“快意恩仇……”天道盟主闻言喃喃自语,“你真跟她一样啊。可惜……可惜……连她那样洒脱的人也无法真正解脱。她终究是不肯走我给她指的路……还是要选择万劫不复。”
碧落心中一警:“明攸宜?”
慕炎倾不置可否:“你是否也是很羡慕她可以无拘无束?呵……其实她的牵挂比谁都多。”
* * *
致萧兄忆情公子,
见字如唔。
惊闻洛阳之变,苏不胜痛惜,又闻元诩冒无心之名以欺楼主,推其根源,元诩此举亦有苏之缘故,故此相谢,乞望楼主见谅。
元诩者,依泉山庄之少主人也,少时离家至京城谋生,危难中幸得元公逾景先生相助,元公念其与已同宗,故助之得以谋生于虎狼环伺之京。元公雅量高标,不以恩公自居,后再无往来之意。然元诩感公之德,窃以父行视之。及元家满门被戮,邃立誓斩凶无心于元公墓前以谢之。
时,苏与之相遇于路,诩挟鸳鸳而走以为吾乃为追捕而来,一言未发,大打出手。苏伤重在先,一时不察,折扇被夺。夫折扇者乃苏之利器,其间暗藏机关无数,若非早有准备,则已命丧己之蚊须毒针之下矣。苏恐其发难,遂尽言所知闻于楼中,诩乃悟凶徒另有其人——天下谁人子女无端弑父耶?然变生肘腋,无暇思虑,听雪楼机关重重,元氏孤身难保安然。为全恩公遗脉,仓猝而返,代其受无心之过,以期平息楼主之怒也。
盖楼主人中俊杰,龙姿凤表,岂会为他人所惑?虽然,苏诚望楼主念诩赤子之忠心,恕其罪过,苏于东海之滨遥拜楼主,不胜感激涕零。
隆冬于东海泪园字。
笔墨典雅,字体端正,一如书写者本人一般华贵雅然却不失谦逊温和。
一袭白衣轻裘的年轻公子放下手中的信函,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冷笑:“这柳折苏公子,越发虚伪了。”
寒冬腊月时节,密室却温暖如春,坐在案桌边的绯衣女子冷漠的注视着燃烧的篝火,那一场与逝去的风烟里一同逝去的人物一个一个地浮上她的心头,那般俊杰攒动,精华闪烁,如今却都如春梦一般了无痕迹。
“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吧。”绯衣女子嘲讽似的看了他一眼。
白衣公子苦笑道:“阿靖,你何时也热衷于讽刺我?如果柳折苏诚心来信解释,以他柳家的实力,又何须到如今才送至楼中?现在尘埃落定,他这番解释毫无用处——不过是想让我心里不好受些罢了。——说起来柳折苏一直不肯公开他并非柳夫人之子的秘密,该不是恋着这柳家少主的名位吧?”
“你道谁都和你一样么?”绯衣女子收回目光,淡漠的翻看案桌上的谍报,“连死人都不肯放过……”
“阿靖。我接收了她的名望,却也接收了她的仇怨,此事莫要再提。”白衣公子微微咳嗽几声,面上隐隐有不悦之色,“南海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南海龙家是听雪楼的姻亲,世代掌控南海海上霸权,只是近年来南海崛起了新的海上势力,有个双目一黑一碧的船王匪首,险些动摇了龙家在南海的地位。
而这次,竟然勾结高梦非,趁着听雪楼内乱妄图一句荡平龙家!
双方旗鼓相当,龙家不得不向听雪楼求救。
舒靖容对于听雪楼主的不悦视而不见,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刺客今日回到洛阳。”
话音刚落,短促而平稳的叩门声清晰地响起,萧忆情挥手拂开机关,密室之门大开。
门外,站着一个黑衣如墨的少年,面色沉静,清秀的眉目间锁着阴郁。他单手捧着一个木匣,在门外单膝下拜:“属下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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