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

“哦，你打算用军官证开房？”铁路淡淡地鄙夷了一句。
“信不信我能开上房？不用军官证。”袁朗欺身凑过去。
“嗯，我信。”铁路慢慢地笑起来。
“那要不要试试？”袁朗眨眨眼睛。
“你不是还要买东西吗？清单都列好了。”铁路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回去呆几天？”
“两天，然后飞兰州。”袁朗静下来，笑了一下，“回去看看父母，我爸妈年纪也大了，都提前退休回家了，这些年也没怎么尽过孝，生了我这个儿子就跟没有差不多，也难怪我妈老说女婿都比儿子强。有你的前车之鉴在，我看我这回过去以后，恐怕一两年之内是没什么休假的可能了。”
“回去多陪着说说话。”铁路点点头，“钱寄回去再多也是冷的，人是热的。”
“估计我妈又要问我娶媳妇的事儿了。”袁朗伸了个懒腰，靠在那儿轻声笑。
“你这岁数，问这个很正常。”铁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头的路面。
“你就不担心呀？”袁朗有点不满他的淡然，怪委屈地皱皱鼻子。
“担心有用我就天天担着。”铁路打灯拐弯，视线落在道路两旁。
“说两句甜言蜜语又不会死！”袁朗忍不住拿手重重捏了下铁路的肘弯。
“哟，这是打算跟我殉情啊？”铁路转过头来，突然笑吟吟地冒出这么一句。
“我哪儿敢呀。”袁朗顿时没了脾气，低眉顺眼地说，“阎王爷都没你厉害。”
“别闹了。”铁路笑笑，“你那单子上都列了什么？我看看车停到哪里比较方便。”
“哎，铁路。”袁朗突然叫了一声铁路的名字，“其实上次回去我就跟我妈说了。”
“说什么了？”铁路微微一怔，倒没有多吃惊，只是平静地找了个地方把车靠路边停下。
“说我有对象了，人比我好，能力比我强，工资都比我多，长得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保密等级比我还高，属于特殊单位。”袁朗抿着嘴角悠悠然地笑着，语调轻缓柔和地说，“所以为了国家利益，我们不能结婚，只能恋爱，不怕牺牲。”
“你妈就信了？”铁路忍不住也笑了，揶揄地瞟他，“还国家利益？”
“嗯，我俩感情顺利，对国家绝对是好事啊。”袁朗一本正经地点头。
“上次你带回来的那个兔毛围脖，不是你妈给的吧？”铁路的脸色突然古怪起来。
“太后知后觉了吧，铁路同志。”袁朗瞅着他大笑，“记着你欠我妈她老人家一份礼。”
“你那单子上要给你妈带什么？就只有鞋垫？”铁路一把拽过袁朗手里的纸，扫了一眼，低头想了想，“这礼太轻了，要不买点补品什么的给老人家带去吧？”
“我妈身体好得很，不需要那些卖假药的给补身体。”袁朗乐呵呵地摇头。
“年纪大的人容易腰痛，要不买个红外腰垫吧。”铁路很认真地皱眉思索。
“其实别的都是假的，你对她儿子好点就行了。”袁朗凑在铁路耳边吹气。
“臭小子，A我哪？”铁路扭头瞪袁朗，可最后还是撑不住笑了。
停好车，利落地吃完午饭，两个现役军官穿着一身别致的常服开始逛商场。
逛着逛着，袁朗突然一拉铁路，拐进了一家金铺。
店员看见他俩进来，迎上来问：“两位要看什么？”
袁朗很自然地笑着回答：“想看看结婚戒指。”
店员点头招呼：“是对戒吧，在这边，这个柜面里的都是最新款的对戒。想要白金的还是黄金的？”
袁朗凑过去仔细看了几眼说：“还是黄金的吧。”
店员笑着附和：“黄金比较传统，适合中国人。”
问明了是给自己买，店员看看袁朗的手，从柜台里挑出几个戒指来让他试戴。
袁朗拿起来看了看，抬头问：“有没有那种活扣的？我骨节大，活扣比较方便。”
店员又拿出两个来递给袁朗：“知道新娘子手寸大概多少吗？活扣也是要分大小的。”
袁朗一股脑地全套到手指头上，伸到铁路面前问：“大队，你觉得哪个好？”
铁路无奈地摇摇头：“看得眼花，你自己挑吧。”
袁朗嬉皮笑脸地凑近：“领导，给参谋参谋嘛。”
店员在旁边凑趣地说：“就是，领导给参谋一下，其实这几个都不错。”
铁路看看袁朗，又低头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指着一个没有花纹的戒指说：“这个。”
袁朗把其他戒指都撸掉，就剩铁路指的这个，举到眼前又看了几眼，笑着说：“嗯，领导的眼光就是好，还是这个简洁。”
店员把其他几个收起来，问他：“另外那个女戒是不是等带新娘子一起来看？”
袁朗笑眯眯地摇头说：“比我这个小一号的有没有现货？我比比看就知道了。”
店员顿时笑了：“哎哟，女孩子的手指不会那么粗的。”
袁朗笑着坚持：“我媳妇不一样，我知道，没事，买回去准合适。”
店员拿出另一个戒指来给袁朗试，袁朗套了一下，点头说：“就是它了，麻烦您算下多少钱。哎，对了，您这儿能刻字吗？您看我们是当兵的，驻地远，进城一趟也不容易，就想这一次都给搞定了。”
店员看看他身上的军装，麻利地拿过一个计算器来按数字：“本来当场刻字是要收加急费的，这样吧，我看你也没打算跟我还价，不过我还是给你打个八八折，喜事嘛，也图个吉利，加急费就不收了，不过要等一小时才能取。你要不先付个押金，再去逛逛，一个小时以后过来。”
袁朗满意地点头微笑：“行，那就麻烦您啦。”
店员拿笔开票，边写边问：“想要刻什么字？”
袁朗从兜里掏出装钱的信封来，笑着说：“名字，袁朗，铁路。”
到了站台上才发觉，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
袁朗扫了一眼，很快找到自己的车厢号，然后转身面对铁路。
铁路把手里的一个袋子默默地递了过来。
袁朗接过来笑着问：“什么好东西？”
铁路说：“一个皮帽子，那边冬天冷，自己注意。”
袁朗拿着袋子，点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铁路想了想，看着他说：“以后一个人，凡事多留个心眼。”
袁朗没有像平时那样嬉笑，只是又点点头：“嗯，你也注意身体。”
然后他把裤兜里的丝绒盒子掏出来塞进铁路手里：“这个你留着。”
铁路颇为无奈地摇头笑笑：“又没时间戴，买它干什么。”
袁朗做了鬼脸：“不把你圈起来我不放心，放你那儿正好时刻提醒着你。”
铁路不再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捏着那个丝绒盒子放到了口袋里。
袁朗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那我走啦。”
铁路的目光在袁朗脸上缓缓地滑过，然后笑了笑，对他伸出手。
袁朗握住铁路的手，突然把人拽过来用力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然后他提起地上的行李包和刚才在街上买的东西，转身大步向自己的车厢走去。
上车的时候，袁朗跳上梯子回头看了一眼，又冲铁路挥了挥手。
满脸阳光灿烂的笑容。
三十七
袁朗临走对铁路说，我知道你邮箱，等那边弄得差不多了，我给你发邮件。
铁路点头说好。然后袁朗就走了，干脆利落。
四个多月后，铁路收到了袁朗的第一封邮件。
袁朗的邮件不短。
看的时候，铁路手里捧着杯茶，不时低头喝一口，出一会儿神。
屏幕上是默认四号宋体，不是手写的东西，直观上一眼看不出写的人当时的心情。
可不知道为什么，铁路却觉得有一种情绪就在打开邮件的时候就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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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队，你好：
在开始写这封邮件的时候，我先打了铁路同志这四个字，想想还是删掉了。
主要原因是我觉得你给我回信的时候，打头要是写上袁朗同志（猜都不用猜，你肯定会的！），我浑身的寒毛大概都会竖起来。以前只有你要狠狠训我们的时候才会用这么正式的称呼，记忆深刻，至今恶寒。
林子常说，你嘴里的话越淡，下头的动作就越狠。
这点我完全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赞同，举双手外加双脚。
不过现在别人也在管我叫大队了。
老实说，最开始的时候特别不习惯，总觉得那不是在叫我。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这是真理！比许三多还真理啊！
大队，这一点我要批评你，你把我们都护得太好了，在老A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食堂里早饭每人一个的鸡蛋要多少钱一枚。现在我知道了，你能想象吗，我甚至知道我们基地附近的那个镇子和八十公里以外的另一个县城里的鸡蛋差价有多少，还能在五秒钟的时间里心算出扣除汽油费出勤补贴等等以后还能剩下多少优惠。
其实你能想象的。
我猜老A基地的柴米油盐都在你的脑子里，你就是从来都没说过罢了。
我在这么写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小儿科了。
不过大概连你都想不到，我到这里烧的头把火就点到了食堂，原来那个负责采办的人被我送去生产基地了，喂猪，好好地喂上两年，看能不能把那点贪心拌在猪食里一起给喂掉。有人说这是鸡毛蒜皮的事，我告诉他们，军中无小事，今天是鸡蛋，明天就能把脑子动到子弹导弹原子弹上去。说这话的时候，我还特意模仿了咱们徐政委的表情和语气，效果还是很明显的，现在全基地的人都觉得我这个大队长特别正直，这是一个好现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