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啸云歌

第八章 旧梦(二)


“少主,那头狼早早轰出去算了。”碧草怒气匆匆地跟上云歌,想起那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风流鬼,她的气就一股脑门地直窜,“打注意打到少主身上了,简直不直死活!”
    云歌置若罔闻,站定在九曲玉桥之上,低头望着湖面浅笑,如春风扑面,却是静谧无声。
    “碧草知道少主只是因为他中了梦魂,所以才会救他。”碧草却继续说,唠唠叨叨,“况且你这次出来,不知道公子该有多生气,如今局势那么紧张,也不知道那孤慕承的有没安好心,万一少主身份暴露,出个什么事,碧草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她倏的止住了笑容,手不自觉抚上了泣血玉,仿佛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细微的碰触下,密密地刺痛。
    碧草登时住了嘴,侧脸看向云歌,一条鲤鱼从湖面破空而跃,“扑通”一声,几滴四溅的水珠恰巧落到她的脸颊上,晶莹的水珠与她眼眸中朦胧水汽相映,那双原本冷淡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眸,现在却如朝阳中的晨露,晶莹闪亮,璀璨夺目。碧草心中涌上一层说不清的涩意,心泛起酸来。
    只见云歌蓦然转首,略微勾起的嘴角染上了一抹淡凉的笑意,如深秋的风,把悲凉像落叶般快速吹净。
    碧草听到她淡淡开口,无喜无怒:“既然孤慕承没有死,那么暗月教必会再来,所以,我只能救他。”
    “可是……”可是他还是一头狼啊,碧草瞥嘴默默地想着。
    望见她眼底的不屑,云歌微微一笑:“碧草不觉得奇怪么?”
    “哪里奇怪了?”碧草面露疑惑,抬眸看她,“不就是一个人人喊打的风流鬼吗。”
    云歌轻轻冷哼了一声,眼角眉梢却仍然带着笑意,片刻,便变得幽深静谧,湛蓝色的眼眸竟隐隐散发着点点墨黑,连带着语声也变得浅淡而冷然:“三年前,孤慕承一身傲气,惊才艳绝,他固然风流,但也是个旷代奇才。”她投转视线:“然而一年后,他派若两人,买醉青楼,倚马斜桥,醉生梦死,鼎剑山庄老庄主突然去世,这不是奇怪么?”
    “可听说那风流鬼是因一个叫柳非非的青楼女子才变成如今这副德行啊。”碧草疑惑不解,随即嘴角一撇,“想不到那个人还挺至情至性的。”
    云歌并未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湖面,湖中鱼儿自在地游来游去,时不时地有几条跃空而上。嘴角忽地弯起一抹高深莫测地笑,眼神却冷定。
    忽然想到什么,碧草嘴唇翕动了几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少主,这次你出来,我可是助纣为虐啊,肯定少不了公子和笑婆婆的责骂。”一想到笑婆婆那絮絮叨叨的嘴,天花乱坠的说辞,她忍不住一个打颤,现在只有少主是她的挡箭盾牌啊。
    云歌回首朝她微笑,笑意却有着几分虚空:“这次出城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只是逼不得已吗?
    碧草默默地凝望这个她,也许只有她知道,少主出城最大的原因,出城后她们去的第一个地方便是那个断崖。少主在那足足弹了几个时辰的琴,琴声如泣,幽深而悲伤,然而,在那一刻,她完全感应不到少主丝毫的情绪,那是经过了怎样的冰火交煎,才将一个人的感情全数冰封?可越是这样,越是无法遗忘吧。
    “碧草,我想一个人呆会儿。”云歌静静地开口。
    “可是……”碧草实在是不放心少主一个人留在这儿,尤其是那风流鬼还在院子里。
    “不要紧。”云歌淡淡道,“他不会怎样的。”
    “是。”碧草知道少主的脾气,只得退开离去。
    待她退去后,云歌走向亭阁。
    清澈的湖水映着晴朗的天光,玉阶犹凉,垂柳拂起丝丝涟漪,搅碎了满湖的倒影。云歌坐在玉阶上,与波澜不断的湖面相对望,当这一片恬静清空归她独享时,淡淡的忧伤顿时涌上心头,内心滋长的情愫,唯有风懂,花懂,水底的游鱼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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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云歌离开后,孤慕承从锦靴内摸出一把短刀,精致而小巧,拔出刀鞘,闪着微光,反射着他暗黑的眸子,似是阴沉。
    二皇兄……
    他轻抚上刀柄,刻在上面的“尘”字已凹凸不平,微微凸起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紧握住短刀。
    孤慕承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出了房间。
    院落里只有满院的嫩绿,占据了他视线的大部分。他就这样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春光明媚,鸟语花香,孤慕承却觉得这样的春意是如此寒凉沁人。
    曾几何时,他也在这样的春色里漫步,那时陪伴他的还有二皇兄,那个温润如春风,纤尘不染的人。如今,春色亦然,往事不复。
    孤慕承抬眼望向天空,白绸缎似的云锦上,擎着几抹蔚蓝,空旷而悠远,让人顿生凄清之感,他垂眼,踱步走上白玉栏杆的石桥,忽然顿住了脚步。
    纤姿亭阁,锦簇环绕。清水伴着玉阶,玉阶上坐着云歌,明净的水面,倒映她绝美动人的容颜。
    满头秀发用一跟淡绿丝带随意而系,臂间挽着一绣纯白纱披锦,远远望去,皎若朝阳中的一滴晨露;衣带当风,素锦长裙摇曳于地,又宛若凌波仙子飘逸在水中央。清雅脱俗中带着几分明艳,几分飘逸,几分妖娆。
    孤慕承一瞬间有晕眩的感觉,内心一片汪洋,希望她不是……倘若……
    倘若她是……脸色忽地黯淡下去,紧握短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心中瞬间的空茫。
    “喂!你在这里干嘛!”耳边传来一阵气势汹汹的声音,“敢打少主的主意,你真是活腻了啊!”
    孤慕承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怒气冲冲的碧草踢得四脚朝天,狼狈倒地,一下子痛醒过来。
    “你!”刚刚清醒的人根本不知道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如此暴跳,只是下意识地躲避着上方凶猛而来的拳脚,直到一拳打到了他的伤口处,他终于意识到,大叫:“不要乱打,别打我脸啊!哎呦……天那!小夜!救我啊!救我!”
    “你!还想叫少主!”碧草恶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又是狠狠地补上一脚,“这里可没有你的柳非非和红牡丹!”
    “碧草,别把他打死了。”云歌听到叫骂声,施施然走来,“那些药是很贵的。”
    听到救星的声音,孤慕承躲避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打破的额头——这下真的破相了!
    可是,等一下,她刚才说什么?“那些药是很贵的”?
    难道自己连那点破药都比不上?
    他委屈地瞥着云歌:“小夜,我那么英俊潇洒,你这么说,我心都难受了。”
    云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带笑:“大庄主,这里可不是倚翠楼,我也不是你的红牡丹。”顿了顿,她慢慢抬起了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唇角的笑容带起了几分冷意:“你还是顾好的你的脸吧。”
    倚翠楼?红牡丹?
    孤慕承忽然跳了起来。难道方才做梦也做到了这个,说起了梦话?他泄气地耷拉下了眼皮,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脑袋,狠不得敲碎它。忽然又狠拍了下大腿,不小心拍到了伤口处,痛得他呲牙咧嘴,但仍是满脸疲笑:“小夜,你一定要治好我额上的伤啊,不要留一点疤痕,要不然,我怎么……”
    “碧草,我们走。”云歌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就走。
    “是,少主!”碧草欢喜地答应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孤慕承哭丧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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