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风铃

第7章


  现在噶玛入了马帮,家境也好起来,原本央金不必再这麽辛苦,但央金已经在过去的苦日子里养成了习惯,每日依然织布到深夜。
  央金感到有些困倦了,打个哈欠,放下手中的织机,准备去睡觉。
  然而就在这时,藏棚厚重的帘子忽然从外面被人掀开了,寒风夹著雪花扑进棚内。
  同时进入棚内的,是仓木决的阿妈。
  “央金,不好了啊。”仓木决的阿妈通红著鼻头,扑倒在央金身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仓木决和他阿爸在南坡遇到危险了!”
  噶玛被惊醒,听到仓木决阿妈的话,连忙从地铺上起身,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我不知道啊。”仓木决的阿妈哭道,“安多回来了,带著扎西尼玛的护符和腰刀!”
  扎西尼玛是仓木决阿爸的名字,而腰刀和护符,和藏族男人性命相连,是非常重要的物品。
  家养的獒带著仓木决阿爸的护符腰刀回来,不言而喻,在南坡,仓木决和他阿爸肯定遇上了要命的事情。
  “这样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们!”噶玛穿上皮毛制成的藏袍,提了刀就朝外冲。
  按说,噶玛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并不怎麽适合做这种危险的事。
  然而这里的冬天,精壮男人们要麽去相对温暖的地方放牧,要麽去狩猎,留在营地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所以出了事,仓木决的阿妈别无选择,只能向还是半大孩子的噶玛求助。
  央金也穿好衣服,从墙上拿了弩机,背上弩箭,和噶玛一起朝外面走。
  很多藏女都擅长骑马狩猎,强悍程度并不下於藏族男人,央金从小为了讨生活,什麽都做过,一手弩机使得出神入化。
  只是因为耳聋的关系,狩猎只能全凭双眼,往往战果并不怎麽理想,最终才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农耕和织布上。
  “等等,我也一起去吧!”仓木决的阿妈连忙跟上。
  藏棚门口,央金伸手拦住仓木决的阿妈,微笑摇头。
  “是啊,你就不要去了。”噶玛道,“你去了也没什麽用处,那地方我和阿姐都去过,比较熟,再说我们两家的火塘还要人看著,它在冬天灭了可不吉利。”
  仓木决的阿妈迟疑片刻之後,含泪点头:“那……那你们带著安多一起去。”
  “好。”噶玛点头转身,准备和央金一起去马棚牵马。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而带著磁性的男人声音响起:“出了这种事,为什麽不叫我?”
  噶玛和央金回头,看到宗然站在风雪中。
  宗然算是半修行的人,耳聪目明,手脚轻便,睡眠比一般人少,半夜即使入睡也是浅眠。他听到藏棚外声响有异,出来察看,正好撞上这幕。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是这附近唯一的成年男人吧。”宗然道,“我们一起去。”
  “但是,宗然大哥你是客人,怎麽好意思……”噶玛踌躇道,“再说,我们还根本不清楚南坡那里究竟是什麽情况。”
  “你说这种话,就是把我当外人了。”宗然大步朝马棚走去,“现在救人如救火,你还在顾忌这些?”
  “是……是!”噶玛闻言如醍醐灌顶,连忙跟在宗然身後。
  央金看著风雪中宗然宽厚高大的背影,只觉得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
  皑皑雪地、漫漫风雪中,宗然、噶玛和央金三人骑著骏马,朝南坡的方向疾驰而去。
  名为安多的黑色大獒,在三匹骏马的身後,紧紧尾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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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坡距营地大概有四五十里,即使是冬天也有牧草生长。
  所以每年入冬之後,男人们都会赶著羊群牛群到南坡去放牧。由於路途遥远,常常不回营地,只在南坡找个不透风的洞穴,在洞口搭块厚帘子,生起火塘过夜,然後让大獒在外面把圈起的牛羊看好。
  仓木决和他的阿爸,就属於这种情况。
  ……
  宗然,噶玛和央金三人来到南坡窄道时,风雪越来越大,天色仍旧是沈沈的黑。
  虽然因为风雪的关系,没办法点火把照亮,但由於地上的积雪反射微光,三人目力又都不错,所以周围景物还是清晰可辨。
  刚进入南坡,就见雪地上出现了一些绿莹莹的光点。
  “小心,有狼。”噶玛勒住马缰,从腰间拔出刀,神情沈凝。
  经过在马帮的历练,噶玛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胆小的少年,更多时候像一个男人,遇事沈著冷静。
  央金亦毫不慌乱,把身後背著的弩取下,将箭连著扣上弩机。
  央金的阿爸是当年赫赫有名的猎手,这把弩机是她阿爸留下的遗物,可连发五枝利箭,在这片草原上算是非常厉害的武器。
  绿色光点离三人越来越近,那是一群皮毛雪白的狼,约有近二十头,头头体型神态彪悍,牙尖爪利,眼里闪著凄凄绿光。
  距噶玛最近的一匹白狼首先忍耐不住,率先扑了过来。
  噶玛身後的央金举起弩机,瞄准白狼的要害,连发四支利箭。
  这四支利箭,央金分别瞄准了白狼的双眼B>B咽喉和心脏。
  央金从前出箭例无虚发,原本一发就可以。但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专注於耕织,未曾动过弩机,再加上担心阿弟噶玛,这才连出四发。
  央金没想到的是,她所出这四支利箭,居然支支落空。
  虽说央金很久没动过弩机,但她的技艺显然没有退步,每一支箭都精准的射进了白狼的要害。
  然而那白狼竟是虚幻之物,箭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它的身体,钉在皑皑雪地上,它毫发无损,仍旧气势汹汹朝噶玛扑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宗然眼中蓦然泛起紫光,开口道:“槿芭!”
  以宗然为中心,雪地上瞬间浮现出一个直径六尺开外的圆形紫色法印,将三人三马,以及大獒安多都罩在其间。
  与此同时,一只苍灰色的大獒於半空中出现,一口咬住扑向噶玛白狼的咽喉,将它用力甩出去。
  白狼被咬断了咽喉,背部朝下重重摔在雪地上,随即消失不见。
  “宗、宗然大哥……这是什麽?”噶玛惊魂未定,咽了口口水。
  央金亦是变了脸色。
  在可以理解的常识范围内,无论遇到怎样的凶险,姐弟两人都会沈著冷静面对。然而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在他们的常识范围。
  “是灵体。”宗然皱眉道,“而且,能有这麽强的攻击力量,必定是受人操纵。”
  是的,这群白狼,必定是某个因果律外高人的背後灵,受主人驱使操纵,在这里显形杀人。
  然而这完全违反了因果律,这位高人难道不明白,此种行为必遭天谴。
  槿芭昂然站在紫色法印之外,长毛翻飞,神色冷峻的看著眼前这群白狼。
  白狼群显然开始觉得在眼前这个对手身上没办法讨到便宜,於是狺狺後退,不一会儿就在风雪中消失不见。
  宗然他们急著去看仓木决父子的情况,虽占上风,也就没有继续追击。
  在白狼群消失的瞬间,风雪竟渐渐止住,天边出现了一线曙光。
  ……
  退了狼群之後,宗然、噶玛和央金三人又纵马往前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出了窄道,这时天色完全大亮,视野也骤然开阔。
  “这、这是怎麽回事?”噶玛勒住马缰,让马停下来,在马背上喃喃自语,脸色完全变了。
  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躺著无数牛羊藏獒的尸体,鲜血将雪地染得斑斑点点,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当然,并不止是牛羊,其中也混杂著放牧人的尸体。
  宗然翻身下马,走到最近的一头羊尸面前,蹲下来察看。
  这头羊的死因,是被咬断喉管。
  宗然将手指放在羊脖颈处的伤口上,几缕银白色的,残留的灵息便沿著他的指端绕上来。
  没错,是那群白狼干的。
  噶玛回过神来之後,开始纵马在这片原野上奔跑,一边跑一边大喊:“仓木决!扎西尼玛!”
  噶玛运气很好,没过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微弱呻吟:“噶玛哥……我在这里!”
  噶玛连忙下马,朝声源的方向走去。等到走近了,只见仓木决趴在一具牛尸底下,小脸惨白,眼眸大睁,显然是受到了巨大惊吓。
  “乖孩子,没事了。噶玛哥来了,已经没事了。”噶玛将仓木决抱起来,放在马背上,柔声安慰。
  谁知仓木决全身发抖,在马背上连坐都坐不住,噶玛无奈,只有把里面单衣脱下,将仓木决绑在马背上。
  “对了,你阿爸呢?”噶玛望向仓木决,“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仓木决哭出声来:“阿爸、阿爸他在洞里被狼咬死了……我很害怕,就一直跑,一直跑到野地里,谁知道野地里也全都是狼,我什麽都不敢看,就闭上眼睛,直至听到你的声音,才敢睁开。”
  “不管怎麽说,既然这孩子活著,想必应该有其他生还者。”宗然来到噶玛身边,“我们在这里再找找看好了。”
  谁料宗然话音刚落,他们身後忽然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
  “不用找了,除了这个孩子,这里应该没有其他生还者了。”
  宗然和噶玛回头,看到身後站著一个红衣的老年喇嘛,正在朝他们施礼。
  宗然连忙朝他还礼,疑惑道:“你是……”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喇嘛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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