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轻舟已经年

上完课的轻舟，拿着教材穿过教学楼的走廊，与途经的学生打招呼，突然一位学生匆匆走过来对她说：“叶老师，有人找你。”
    学生说着，伸手指向文学馆那边的方向。
    “谢谢！”
    轻舟与学生道别后便往文学馆的方向走，她猜可能是赵正平，赵正平一副觉得她失恋他有罪的样子，每次来肯定会带她去吃大餐，曹严结婚的事也是他告诉她的，当然关于曹严其他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提曹严结婚，只是让轻舟知道，婚礼很简单，大半同学没到场。欧家虽然家庭殷实，但不能像富豪们可以随意铺张，毕竟是官家人，总要注要点。赵正平再不想去也去了，把人情送到，说了两句话就走了。杜纸、娴娴、笑媚她们都会来，但她们来会预先打电话，不过最近她们都忙，杜纸是工作狂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娴娴最近遇到一个好对象，而笑媚也听说被她父亲大人抓去相亲，大家状态都不错，照这样下去，今年年底，一场喜酒应该跑不掉的了。
    轻舟走到文学馆里，有学生不停地过来跟她打招呼。
    “叶老师，我们都看了你的访谈。”
    “叶老师，现在还有没有新作品？”
    ……
    询问的学生有她所教的学生，也有其他系的学生，轻舟长得本来就惹人注目，年轻的美女作家，有丰富学识，教学方式新颖易懂，待学生亲切，平易近人的形象本来好说话。
    轻舟边回答学生的问题，边分心注意是谁她。文学馆前的一棵法国梧桐树下，那里站着一名年轻女子，齐肩发烫成波浪，如果她不是穿着一袭孕妇装，轻舟大概会以为是个学生，觉得面生，轻舟的眼光就这样略过去。
    有时一个人不被重示也会使人愤怒，欧静一直是个活在童话里的公主，家里条件好，自己长相甜美，不管是同龄还是年长的男孩都愿意跟她交往，她只不过喜欢了一个王子，用自己的真心去博取王子的爱情，甚至她愿意用一个孩子把王子绑在身边，这已经是成功了，但为什么该是幸福的她不幸福，不该幸福的人却还可以活得如此恣意妄为，甚至王子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两人还暗通款曲。
    轻舟没有认出欧静，不过她的目光却停留在梧桐树后面那条林荫小道上，那里站了一名中年男子，身材颀长，穿了一身休闲服，手上还搭着一件薄外套，面容俊雅，眼神炯然地盯着她，这样的眼神连她周围的学生也察觉到异样，纷纷都看向那个方向。
    轻舟想过很多次重逢的场面，但这一刻她却异常平静，当父亲向她走过来的时候，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叶轻舟！”随着一声大叫，欧静伸手一甩，一块女用手帕便直接甩在轻舟身上。
    轻舟一脸莫名，只见刚才站在梧桐树底下的年轻女子已走到她面前。
    “你这个狐狸精，缠我丈夫不单止，还勾三搭四的，你简直枉为人师表。”欧静的话很有震憾性，文学馆内的学生也被引来了张望观看。
    轻舟皱眉说：“这位太太，我并不认识你，请你注重你的言词。”
    “不认识我？”这话让欧静大怒：“你可真会装，看清楚你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轻舟低头看向刚才被扔过来的东西，是一块女用手帕，而且是她的女用手帕，不是说这块手帕有多特别，而是这手帕是钟振买给她的。
    轻舟的思维方式很快就能联想到了，她没有丢过手帕，但上次曹严来找她的时候，她曾给过他擦脸，就这样。
    “你是曹严的太太。”轻舟眉宇间舒展开来，她为曹严解释：“你可能误会了，我跟曹严只见过一次面，在一个多月前，他来学校找过我，那天下雨，我借他手帕用，我们后来一直都没见过面。”
    “哼，你说见一次面，我就相信了吗？叶轻舟，你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既然已经放手，何必要继续死缠烂打，你难道看不到吗？”欧静捧着自己的肚子，说的话从疾言厉声到声色泪下：“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们的孩子就快出生，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曹严！”
    欧静说着扑了过来，一把拽着轻舟，大声侧问：“你为什么还阴魂不散地缠着我们？为什么？？？……”
    轻舟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个人是曹严的太太，她怀了身孕，她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有人比她更不冷静，项经年走上来的时候，很有技巧地把欧静扯开，把轻舟护在身后，转过身问：“有没有弄伤？”
    轻舟说：“没有。”
    项经年转头对欧静说：“你的男人唯夫不忠，你却把他的错怪责到别人身上，她已经说，手帕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借给你先生，他们也一直没有见面。你如果再这样冥顽不灵，不讲道理的话，就算没有别人介入，如果我是你男人也不会喜欢有这样的妻子。”
    “你是她的谁呀？你理解这个女人吗？你凭什么为她说话？我丈夫是个怎样的人，我当然清楚，他既然结婚了，就会对婚姻专一，但一碰到叶轻舟，他就管不了自己……管不了自己，他说，他管不了自己……”欧静说到最后语不成言。
    “我不管你丈夫是否管得住自己，这是你们家务事，但你刚才诽谤叶轻舟，而且在大庭广众下，在她工作岗位上，事后她若遭到学校任何的不满或遣责，我们会保留法律追究，如果再有这种事情，我们会报警来处理。”项经年说着话的时候，举起手中早已开启录音的手机，说话不愠不火的态度，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就像一道沉甸的指令，他的眼神与温和却一点都沾不上边，像对待商场上的对手般言语强硬。
    见过大场面的欧静也看出了这个人不是普通人，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人物，是站在金字塔顶上的人，是那种发号施令惯了的人。
    “你是她什么人？”一个男人维护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有一定年纪的男人，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项经年答得斩钉截铁：“我是她父亲。”
    这句“我是她父亲”，让刚抵达到的冯笑媚和杜纸都惊讶到。
    “笑话！”欧静讽刺一笑：“谁都知道叶轻舟根本没父亲，她是单身家庭长大，只有一位远嫁法国的母亲，至于父亲，有人说死了，有人说跑了，也有人说她母亲行为不知检点，她父亲无法忍受，早就二十年前失踪了，现在居然跑来一位父亲，谁相信？谁都不会相信这种谎言。”
    欧静说得如此大言不惭是因为事前她曾对叶轻舟做过调查，真正的原因好像是说叶轻舟的父亲跟叶轻轻的学生跑了。
    项经年脸色全变了，变得难看至极，双手紧握成拳，尤其最后那一段话，这些年来，难道他的女儿都是在这种讥笑的环境下长大的吗？
    项经年一直觉得对自己的女儿有愧，如今，他觉得自己原来有罪。
    “我相信。”有人说。
    场面非常的热闹，四周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除了学生连老师也来了不小，冯笑媚现在的感觉像一场她见惯了的豪门丑闻戏，不一样的是角色换了，剧本也换了，但意思是一样的。
    她走向轻舟问：“轻舟，是真的吗？”
    轻舟看了一眼冯笑媚和杜纸，苦涩一笑：“是真的。”
    冯笑媚得到轻舟的回答后，转过头看向项经年，换上了晚辈见长辈的姿态：“项叔叔，还记得我吗？我是轻舟的好朋友，我是冯笑媚，她，她也是我们的好朋友，她叫杜纸。”
    “你是冯举鹏的女儿？”项经年端看了一会问。
    “项叔叔日里万机，居然还记得家父。”冯氏在这个城市本土里是独大的财团，虽不及项家产业宠大，经营多元化，但立足本土的财团都认得冯氏当家冯举鹏。冯笑媚只见过一次项经年，那是项老爷宴客，请了本土最有地位政商界名人，一共才十人，每个人都可以携伴一人，冯笑媚的父亲既然打算帮女儿找金龟婿，那么任何让女儿露脸的机会都不放过，舍了夫人儿子，特意带了女儿去。
    “你不用谦虚，你们冯氏在本地是首屈一指的大财团，我跟你父亲也有生意上的接触。”项经年说完，转头看向一脸岔岔的欧静说：“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搅我女儿，也不想她有任何负面影响，你要记住，我项经年说话是认真的。”
    欧静还想说话，一直双手抱胸的杜纸终于开口：“欧静，你别在这里赚人同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什么是真相，谁是第三者。还有……”
    杜纸比比她的肚子说：“别再拉拉扯扯，你的肚子如果有个万一……，我们一概不负责任，这里很多人都能作证，你肚子如此金贵，你可要好好保重，这可是你保住曹太太唯一的筹码。”
    杜纸平时很小同工作外有关的人打交道，但对仇敌从来不手下留情，一句话就让欧静完全安静下来，不管她脸色泛白，抱着肚子一脸难受的样子，连同情半分都没有，还加多一句：“曹太太，你看起来挺不好似的，你还是快点去医院检查吧，否则孩子有个万一……你知道，母体的情绪会严重危害到胎儿的哦……”
    欧静走后，轻舟对杜纸说：“何必把这话说成这样，阿纸，你吓到她啦！”
    杜纸甩都不甩轻舟，转头却伸手向长辈的项经年打招呼：“您好，很仰慕你，如果你是传说中的首富项经年的话。”
    项经年很大方地握了一下杜纸的手说：“很奇怪，轻舟有你这样的朋友。”
    杜纸笑，没有人看出她这样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冯笑媚和轻舟都知道，笑得越发开心的杜纸，代表那人要遭殃。
    “不用难过，跟我们认识十年的人还一直奇怪着，更何况你丢掉轻舟快二十年，我想，项先生大概也不清楚轻舟的真正性格吧！”
    项经年没有生气，他只是眉峰皱了皱，然后对杜纸说：“我能跟我女儿谈谈吗？”
    杜纸很合作地点头，和冯笑媚两人先行离开了学校。
    两人出学校，上了项经年的车，司机开车后，项经年在车上轻轻说：“对不起。”
    轻舟抿紧唇一言不发。
    项经年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的乳名：“囡囡。”
    轻舟背过身，看向窗外，拼命地睁大眼睛看向窗外的视野，眼睛涩涩地几乎睁不开。
    项经年盯着女儿细削的肩膀微微地轻颤着，心里疼痛极了，这个女孩曾经是他的宝贝，捧在手心，自己亲自养育了八年的女儿，却也是他，只因与前妻一些误会，亲手把她割舍。
    “爸爸对不起你，我知道，你该恨我的。”项经年还是不敢伸出手，盯着她肩膀好一会，一动也不敢动。
    轻舟也没有说话，她怕说一句话，眼泪就会流下来。窗外风吹了进来，眼睛渐渐明朗，连心情也开始明朗，她要的不是可以跟父亲能好好以父女形式相处下来吗？她要的，当别人问到双亲，起码，她能拿得出父亲的身份，不是语焉不详地蒙混过去。
    下车的时候，轻舟坐在车里没有动，轻舟没有动，项经年也不敢动，车子静待一会，项经年听到女儿清恬的话静静地车厢里响起：“你曾经跟我说过，这个世界，只有妈妈和我是你的软肋，那么，是不是，你的软肋有很多条？随便没见一条也无所谓，还是没有了软肋也无关紧要，你还可以再补上去。”
    项经年被女儿的话震得鼻酸眼疼，前妻果然没说错，女儿心里的结一直是他，他去了一趟中东，中途辟出一点时间去了一趟法国，终于见上前妻一面，也见了前妻的现任丈夫。项经年无法说明心里那股酸酸的感觉，他是个传统的男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个女人是他项经年的，即使他们离婚了，但前妻一直未婚，后来结婚了，项经年还是认为自己在前妻心中有一定的位置。
    前妻叶轻轻成熟了很多，年轻的尖锐固执都被收敛了起来，身上多了一股沉稳成熟的风韵，那股成熟的韵味不是余京京或任何年轻女人能比拟的，前妻依然占据他心中多年，但看到叶轻轻，他知道，她真的把那个叫项经年的男人放下了，那个名叫钟振的混血儿男人大方地与他交谈，所有的不甘怨言都被压了下来。他项经年也有他的风度，前妻能大方，他项经年也能。
    钟振说了前段时间女儿感情受挫的事，他们有劝她回法国，但轻舟执意留国任教。
    叶轻轻说：“她留国任教我不反对，毕竟事情是进行的，她一直以为初恋会平顺到结婚生子，曹严给她的打击会让她对未来对婚姻都持不确定状态，你回去，找个机会跟她见面，她一直想你，你是她父亲，你也该关心关心她了。”
    “我会的。”
    离别时，项经年再次跟钟振握手道别：“谢谢你对我女儿的关心。”
    钟振大方地笑了。
    “如果你不反对，轻舟也算是我的女儿。”
    项经年有点怪自己的心胸狭窄，尤其钟振最后那句话：“我们不打算再生养孩子了，我们会成立一个基金会来帮助更多失怙无恃的孩子。
    项经年突然明白前妻叶轻轻为何会选择这位血统虽不纯正的男人，这个男人有广阔的胸襟，不是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不是一个项经年能阻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