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

第2章


  “呵,多别致动听,是曰曰,并非日日。”
  警察问坤容:”她们说什麼?”
  坤容答:”我来自广州,你得像我一般加点耐心。”
  方倍说:”警察先生想问你当时情况,你可以说一说吗?”
  女孩答:”我什麼也没看见,我在被窝裏。”
  方倍轻轻翻译。
  女孩又说:”我爸爸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我。”
  警察问:”是他握枪吗,是他开枪吗?”
  女孩答:”我只听见地一响,我什麼也不知道。”
  方倍好像被人击中鼻梁,险些落泪,她轻轻问:”你痛吗?”
  小女孩倔强地答:”不痛。”
  “平日,爸爸爱惜你吗?”
  “有好吃的,一定先给我,又教我功课,陪我去公园。”
  看护进来,”今日就这麼多。”
  方倍点点头,坤容过来道谢,她一转头,看到那年轻警察还没有走,他走近她。
  他自我介绍:”金彼得,我很钦佩你,我已不会说家乡话。”
  方倍不想多话,只是微笑。
  “现场同事告诉我,案情可疑,该处找不到凶器,而且,鉴证科有可靠线索,那父亲不是凶手,当时公寓裏肯定有第三者。”
  方倍脱口而出:”抢劫?”
  “正侦查中,王小姐,我们或许还需要你,那小女孩似信任你,或许你可以继续帮忙。”
  “我明白。”
  他的电话响起,待他再抬头,方倍已经离去。
  他有点怅惘。
  方倍回到家中,父母正在商议家事,见到她,高兴地说:”女儿你回来得正好,我们在开会。”
  “可有会议章程?”
  王正申点头,”会说话了,懂得调侃父母,大跃进。”
  “快来坐下,我们要到美国工作一年,希望你一起来。”
  方倍立刻举起双手,”我不去。”
  “小倍,这是吸收生活经验的好机会。”
  “对不起,我毋需那样丰富资历,我住在小镇就很满足。”
  王氏夫妇沉默一会,然後,孙公允抱怨丈夫:”都是你给她太多自主。”
  王先生说:”女儿,我真希望你与我们一起工作。”
  方倍答:”我读心理学,帮不上忙。”
  “呀,心理学,弗洛依德认为人类每一个行为都有内在原因。”
  孙公允问:”那俄国人的狗,他叫什麼?”
  方倍微笑,”派符洛夫。”
  王先生说:”华裔并不注重心理这回事,人人照着一本书行事:孝悌忠信,对朋友要有义气,还有,尊师重道,除此之外,都是邪魔鬼怪,以打骂治之。”
  王太太看看女儿,”你不愿随父母工作,又是何故,三年前我俩往华南半年,你亦不曾随同。”
  “心理上来说,有何不妥?”
  方倍答:”我性情不近。”
  “愿闻其详。”
  “上次,你们往华南帮一个富商重建他家祠堂,我看过图片,做得像庙宇一样华丽。”
  “小倍,那是得奖作品。”
  “个人崇拜,那笔资金原本可捐赠希望工程。”
  “那位业主的确有办学筑路。”
  “可以捐得更多。”
  王太太点头:”你不喜欢资本家。”
  王正申说:”这次,我们替一位华裔太太维修一幢价值三千五百万美元的镇屋,那是她报业钜子丈夫送她的礼物,感谢她为他生下第二个女儿。”
  生孩子得奖品?方倍忍不住笑。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
  她答:”是,我听过这件事,那先生比他妻子大一百年,他前妻的子女已经六十多岁。”
  “你来看看,你会喜欢。”
  “我有时间会来探访你们。”
  方倍跑上楼去。
  王正申问妻子:”她吃过饭没有?”
  王太太答:”“你勉强她,她哪裏还有胃口。”
  “这小孩真怪,说起来彷佛矫情,但她的确对世俗名利毫无兴趣。”
  管家出来收拾,听见了插嘴:”你俩真幸运,小倍至今未曾熨过头发穿过耳孔,也还没有男友,她生活似清教徒。”
  孙女士问:”这是像谁?我少年时虚荣之极,一天到晚希企出名。”
  “我想拥有一辆银身红裏的跑车。”
  管家叹口气,”我渴望嫁个有钱丈夫。”
  王太太问:”会否因为小倍什麼都有?”
  管家嘿地一声,”一个人怎麼可能什麼都有,贪婪是人类天性,小倍知足,这是她最大优点。”
  王先生点头,”人类若不贪婪,哪会有电灯,还在点煤气。”
  “不,茹毛饮血。”
  大家笑起来。
  王太太对管家说:”那麼,未来一年由你照顾小倍了。”
  “别担心,我们一向相处融洽。”
  王太太说:”我希望她转读专科。”
  管家声音严肃起来,”她是她,她已做得很好。”
  王太太说:”是,你说很对,我十分明白。”
  她心中不无遗憾,女儿并无不妥,但,却不是优秀杰出的女孩。
  与她不同,她十九岁就取得第一个国家奖项。
  王先生过去轻轻握住妻子的手。
  孙公允抬头问:”这孩子像谁呢。”
  方倍房间与整幢房子的简约优雅设计完全不同,她占满整个顶楼,一张乒乓球桌上摆满功课;地上堆着书籍,三部私人电脑,电话电视,运动器材,把数百平方呎挤得满坑满谷。
  私家小露台上还有喝下午茶用帆布椅,夕阳西下之际她最爱坐在那裏看风景。
  第二天早上,管家来替她打扫,”你没约会?”
  方倍摇摇头。
  “换上花裙子,约同学去吃冰,去。”
  “他们拉队到墨西哥去了。”
  “全体?我不相信。”
  方倍正在看报上讣闻:”记念:大卫,十年了,未能忘记你的笑声,我听到你侄儿汤默斯大笑,我知道他完全像你,妈妈”。
  方倍把小启递给管家读。
  管家恻然,”人生磨难无穷无尽。”
  “可怜的母亲。”
  管家放下报纸继续吸尘。
  “妈妈说我不知像谁,我会似叔父吗?”
  “你叔父在大学做系主任。”
  “那我也不似他。”
  这时电话响,方倍去听,”是,我是王方倍,是我曾经给贵报投稿,啊,该稿将予明日刊登,太好了,家人向我致谢?”
  管家悄悄退出门外。
  编辑约方倍面谈:”随便你说个时间,我们希望继续得到你的稿件。”
  方倍意外,”我下午三时可以到报馆。”
  “你找冯乙好了。”
  到达报馆冯乙迎出,他是个年轻人,平头方脸,白衬卡其裤,看到方倍,他意外,”是你?”
  方倍微笑,”是我。”
  “请坐,你写得很真挚,编辑部十分喜欢,没想到你是少年,还在读书吗?”
  方倍交出学生证,他看过”失敬,可以约你写散稿否?笔名也替你想妥,叫方舟如何?容易记,好上口。”
  方倍踌躇,”我对自身写作能并无信心。”
  冯乙笑得弯腰,”你是唯一会那样说的人。”
  “我没有把握定期交稿。”
  “对於这点,做编辑的我倒有丰富经验。”
  方倍见他如此幽默,不禁微笑。
  冯乙相当起劲,他说:”我替你想好了专栏名称。”
  方倍好奇,她也热心起来,”叫什麼?”
  “叫”众裏寻他”,你明白吗?”
  方倍点点头,回答:”i c q”。
  冯乙本来怀着一丝希望,明知不实际,也盼望听到这土生儿说:”众裏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当然失望了。
  他愣住一会,定定神,”是,你讲得对,人物素描,大城小景。”
  “我愿意学习。”
  “太好了,预约每星期一篇,你要督促自己。”
  “万一没有题材呢。”
  “请你思考,”冯乙指指他脑袋。
  方倍愉快地答:”明白。”
  “谁教你中文,是父母吗?”
  方倍据实答:”我在中华文化中心办的中文班读了五年。”
  她告辞,走到门前,因为高兴,她跳跃一下。
  冯乙的同事看着少女背影,”她有写作天份?”
  “真正有天份的人极之罕见。”
  “那你是渔翁撒网。”
  冯乙说:”她具备条件,她的文字有细节:游艇会裏的悼念会,季节气候时间气氛,带出短暂急逝生命,祖父母颤抖打皱的手握谢每个来访客人,向他们道谢……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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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第二章
    “冯乙,很少听你赞人。”
  “是,愿意写中文的人越来越少,都认为缺乏前程,尚未动笔,便艳羡英文书动辄畅销三千万册。”
  “不是时常讥讽畅销书吗?”
  “英文畅销书不一样。”
  “心思如此复杂,怎能静心写作。”
  冯乙答:”那孩子单纯,她毫无杂念。”
  icq,冯乙苦笑。
  他担任当地一份华文报编辑已有两年,刊登社团消息及图片实在已经生腻,希望得到新血。
  谈何容易,在学校裏他们还得兼顾英法两语。
  可是因为教学方式轻松,他们并不觉得特别辛苦。
  原来只是个小女孩,中文系出身的他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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