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寒潭

第39章


我在网上看见你受伤的消息,一开始没有图片,还以为是误传。怎么样,好点儿了吗?”她温柔地问。
    “好多了。明天可以接着拍。”
    “能行吗?”贝贝巧巧忧虑地说。
    “没问题。古装片衣服多,袖子长,看不出来。武戏就需要替身了。你在休假还是工作?”
    “工作。正在普罗旺斯拍新专辑的照片。”
    “好地方。熏衣草田壮美吧?”
    “是挺美的。不过国内也有大规模的熏衣草田,何必跑这么远?镜头才多大,又要拍清楚人,又要拍背景,估计近景拍摄有半亩地就够了。唉,其实就是借普罗旺斯这个名字宣传,告诉歌迷我们追求高档次,我们不惜成本制作精良,为新专辑的格调作铺垫,如此而已。”
    “嘘,当心公司听到。他们肯用心捧你,你知足吧。”
    “也是,我很感激公司,就是有时候觉得特累。”
    贝贝巧巧的事业如日中天,累是理所当然的。
    深夜,他辗转反侧,因伤口疼得睡不着,起来倒杯水,手机再次响起。号码很陌生,前面是010,北京打来的,会是谁呢?他想了想,心底有了几个答案。按下接听键,话筒里传来绵绵密密的雨声,让身处闷热城市的他顿觉清凉。
    十秒钟过去了,没有人说话。他忍着笑,要揭穿这个调皮的孩子,“绮丽”这两个字滑到舌尖,他忽然心念一转,轻轻说:“素弦?”
    无人答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吹在话筒上,转瞬即逝。
    “出了什么事,素弦?”
    对方沉默。
    他握紧话筒,温柔地说:“北京在下雨吗?你在哪儿?别让雨淋着你。”
    她终于开口,强忍着哭泣,哽咽地说:“我以为我是个孤儿,尽管盼望,可我从没想过,我还能有家。现在,我有家了。”
    他明白了。吕秀寒等待的时机就是她毕业,她告诉了她真相。
    他静静地说:“你一直有家,我的家,你表姐的家,你自己的家。”
    她原本有许多辛酸,在这样的时候,连陈年的堆积都翻出来,堵在胸口,只有尽情流泪,尽情倾诉才吐得干净。所以她打电话给他,却让他这一句话将辛酸消得点滴皆无,心中暖烘烘一片,若还流泪,那是喜泪。
    静默半晌,她擦干眼睛,说:“很早以前,你问我晚上陪你工作会不会怕黑。我说我不怕。你问我是否相信世界上有鬼,我说不相信。因为我在极度痛苦时乞求过神的垂怜,求他消除我的痛苦,他没有显灵;我在惨怆怛悼时渴望过死的体恤,求它干脆把我带走,它没有派来使者。在我那样锥心的祈求下,它们都没有出现,从此我由犹豫的无神论变成坚定的无神论。可是我想说,如果现在有人告诉我世界上存在过天使,我坚信不移。因为我见到了。当我第一次遇见你,你就于无形中赠与我美好,虽然你自己并不知道。”她凄然微笑,“你的出现,令许多人的命运从此改变。”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如开始那样突兀,她挂断了电话,只留青杉在那一端心神激荡,兀自出神。
    次日,青杉接到明媚的问候,不禁感喟她消息灵通。明媚慰问他的伤情,又告诉他钱已经如数收到了,过些日子她要回来看他。
    剧组以为他要歇工,没想到在片场又见到他,所有人受到鼓舞,导演把他的戏份尽量提前,武术指导根据他的状况修改武打动作,大部分武打镜头交给替身。四天后,他拍完所有镜头,提前离组。
    父母已经在家等他,另外还有小荷。他一进家门,众人就簇拥上来殷殷询问。穿过人群的缝隙,他忽然看见素弦站在楼梯口,惊讶而关切地望着他的手臂。他知道她从不看娱乐新闻,看来别人也没有告诉她他受伤的消息,直到亲眼看见了她才知道。他对她微微点头致意。她愧疚而难过地转开头。
    小荷还是小女生一个,注意力很快就跑到他头上去了。“杉哥,我每一回见你,你的发型和头发的颜色都不同。”
    妈妈和爸爸商量,想留下来照顾他,或者让他搬回家去住。青杉连忙摆手。爸爸说:“他自由惯了,你以为他还愿意和父母挨得那么近。”
    青杉陪笑。
    妈妈说:“他手不方便,没人照顾怎么行?”
    爸爸说:“他雇了好几个助理,还用你?”
    “是啊,妈,别累着您。”
    “我不怕累。”
    “我工作时间没规律,我怕影响您休息。”
    妈妈瞪眼,“还工作?”
    他吐吐舌头。旁边的郝民来解围,保证一定照顾好他,爸爸跟着劝说,妈妈瞪了爸爸一眼,坚持要留下看看再说。于是,郝民和素弦在三楼收拾出一间房间给他们住。
    郝民私下问青杉用不用他晚上留下来,青杉谢绝了。
    由于前一天整夜都在拍戏,次日青杉睡到快中午才起床。空调不知道何时停了,他明明记得睡觉的时候还是开着的,而且他没设定时关闭。伤口时而作痛,不能沾水,为此郝民为他找了一只很长的塑料手套,沐浴时戴在手上。沐浴完毕,他花费了双倍的时间穿衣服,然后对着床铺发愁,想不出应该怎么铺床叠被。
    这时,徐大姐来敲门说:“我听到你的屋里有声音,估计你起来了,我来给你收拾屋子。”
    青杉赧然,说:“我去看看我爸,他们早就起了吧?”
    “他们已经走了,是苏小姐送回去的。”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地方惹得他们不高兴了,忙给家里打电话,爸爸声音如常,他才稍稍安心。爸爸说:“你的助理都很细心周到,我们都看见了,他们比我们做得好,你妈服了,放心了。”
    “对了,素弦呢?”他问徐大姐。
    “郝先生教她去公司一趟。”她听着楼下的动静,说,“她回来了。”
    素弦抱着一个小纸箱上来,里面装满了信和礼物。她微笑,“你受伤之后,信件和礼物明显多了。正好,你养伤不能工作,有大把时间可以读信。”
    但青杉并没有停止工作。一只手也可以弹钢琴。他用钢琴作曲,旋律简单而优美。素弦端一杯枇杷果汁放在他旁边,静静听了一会儿,问:“这是你新写的歌吗?”
    青杉望她一眼。从前的素弦很少主动开口。“好听吗?”
    “好听。可是作为歌曲是不是太长了?”
    “所以不是歌。只是一段曲子。”
    她侧着头,认真地说:“可是……也许我说得不对,我只是感觉它的节奏很明确,我是说,它似乎非常适合填词,它听起来像一个人在说话,我能感觉出来应该在哪个音写字。”
    青杉笑了,说:“没错。当我写的时候,心里就在想着做一首歌,不过,这个愿望要实现比较难。”
    “为什么?找不到合适的歌词吗?”
    “就像你刚才说的,它不适合做一首歌。它是我的一个愿望。”她望着他。他顿了顿,不知怎么心底的话就冒了出来:“我一直希望能够演一部音乐剧。我喜欢歌剧,我也曾经和同学们一起唱过音乐剧的片断,学校曾经组织我们排练过《歌剧院魅影》、《费加罗的婚礼》、《弄臣》等等。因为有剧情,歌唱被赋予了特定的意义,更容易让听者融入其中,身有同感。既表演又歌唱,二者合而为一,从头至尾,唱一个完完整整、回肠荡气的故事,想想看,该有多过瘾!”他眼睛闪亮,表情充满渴望,但接着就暗淡下来,“我想自己做,做一部全新的音乐剧。可惜,没有好的剧本。”
    他的渴望感染了她,她兴奋起来,说:“你可以找人编故事,写歌词,你作曲。你认识那么多有才华的词作者和作曲家,写一部音乐剧应该很容易啊。”
    “人多力量大,这话没错,我的确认识许多有才华的人,但是人多想法就多,只怕想不到一块儿。”
    “只要想,没有办不成的事!想法多更好,意见一致,就出一部音乐剧,意见不一致,就出两部,别浪费!”
    他忍俊不禁,“对。我先酝酿酝酿。”
    她热心地替他思考,说:“演一个魔幻的故事吧,魔法让戏剧好看,而且舞美和灯光可以华丽玄幻,让画面美丽。这样的一部音乐剧,你看好吗?”
    看她那么起劲儿,青杉忍不住问:“素弦,你是学文学的,为什么不见你写文章呢?”
    “我?”素弦的态度郑重了一些,“就像你挑选歌曲一样,歌不好听,不如不唱,一段文字,若不能令人哭或笑,不如不写。”
    青杉品味她的话,点点头。
    “青杉回来了吗?”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青杉站起来,“绮丽来了。”
    绮丽穿着大红的连衣裙,耳朵上戴着流苏状的铂金耳环,捧着一束浅粉色百合,助理跟在她身后,看来她不打算多作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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