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月痕

时为康熙四十五年九月中旬, 炎炎夏日已过, 夜间已有沁凉秋风, 日间却还是一片晴暖, 和风熏人. 偌大的贝勒府庭院寂静无声, 房檐上的七层珍珑风铃蓦地响了, 叮叮当当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恍惚睁开眼睛, 睡得久了, 乏乏的满是倦意, 慵懒的不想起来. "汐儿..."我欲唤她为我取杯冰茶, 却不见汐儿过来, 身边一个月白色的熟悉身影把我吓了一跳, "禩,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发鬓有些松了, 几缕青丝自额边垂下, 胤禩一贯温和的微笑, "瞧你好睡, 不忍吵你." 说着指着案上碟子中仅剩的一个金黄扁圆, 有淡淡香味渗出的小饼子, 问道:"这饼子是哪里的土产? 好吃的很."
    我胡乱整理着发鬓, 答道:"昨儿个在市集看见的, 我觉得很像是广东的点心老婆饼, 就买回来给你吃的." 胤禩一笑, 拈着最后一个饼子吃掉, 缓缓说:"刚才十三弟府上有人送了信来, 说是十三福晋请你过府一叙, 我已经帮你备好马车了."
    "唔."我答应一声, 由着胤禩将我从贵妃榻上拉起来, 顺势靠在他怀里, 他今日一袭月白锦袍, 愈发显得猿臂蜂腰, 轩昂的眉宇之间有着一丝魅惑的俊秀, 我怀着他的腰, 吻上他的唇, 他的齿内, 还余留着饼子馅那桂花糖的香甜, "璃儿.." 他呢喃着我的名字, 眼中带着宠溺的温柔, 醉人的墨色眸子闪着让人沉溺的光, "璃儿, 不让你出门了好不好?" 胤禩说着, 将我轻轻压在贵妃榻上, 旗装襟上的扣子解不开, 他索性埋头咬了开来, 用力吸允着我的脖颈, 轻啃着我的锁骨.
    "禩...现在还是白天..."我感受着他温暖的胸怀和有力的心跳, 口干舌燥.
    "璃儿, 叫我的名字..."
    "胤禩.."
    "再叫..."
    "禩..."
    热意滚滚而来,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 我唯一能感知的唯有他的手, 他的唇, 他逐渐火热的身体, 他的呢喃, 还有那双一直温柔注视我的墨眸...
    一个多时辰之后, 我揉揉眼睛, 披上一件衣衫, 轻吻一下身畔已经沉沉睡去的胤禩, 然后又忍不住戳一下他的脑门, 小声埋怨道:"色狼!!臭色狼!!" 胤禩稍稍翻了个身, 带着恬然的微微笑意.
    出到外间, 微微觉得有些冷, 对镜慢慢穿好一件宝蓝妆花百福缎旗装, 腰身收紧, 袖口出着两三寸的白狐毛, 取一只青玉扁方重新绾了髻, 簪上一对儿点翠嵌珊瑚松石葫芦簪花, 玉簪上垂着东珠流苏, 右边一排三枝刮绫刷蜡的矗枝儿兰花儿, 也懒得上妆, 素净着一张脸出了门.
    马车停在十三阿哥的府门前, 门丁也知道我和她们福晋熟稔, 请我直接进了府, 一入了花园, 就看见一个美人立在院中正一脸欣喜的望着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女孩踢毽子, 这美人双眸若水晶般清澈灿烂, 一身青绿色怀素纱, 内衬玉色素纱群, 走动时宛若碧湖荡漾水波花纹, 小腹高耸, 显然身怀六甲, 却丝毫不掩其天生丽质, 耳边嵌着一粒米粒大的晶莹珍珠, 垂着遗传翡翠镶金长坠子, 越显得面如满月, 眼如秋水.
    我望着这女子, 隐约有些眼熟, 正猜度着, 茧琳已经走向我, 那女子忙上来福身道:"福晋吉祥." 那小女孩也扬起脸, 翠声叫着:"额娘吉祥." 茧琳笑着, 将她们扶起, 道:"都起来了, 凝璐妹妹有着身子, 别多礼了."说罢就走到我身边, 牵着我向花园另外一边走去. 到了花园一角, 青石桌案旁, 枫叶满地, 犹如上元节的烟火一般红的炙热.
    我坐下漫不经心道:"刚才那个女子就是十三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吧? 咱们俩还亲眼见她选秀的呢." 茧琳"嗯"了一声, 猛地不吭声了, 怔怔望着我, 半晌, 扶着桌子猛地一阵干呕, 皱着眉样子显得极为痛苦, 我轻拍着她的背, 嗔笑道:"蛾子你不是吧, 我长的有那么恶心么, 你看着我还会吐, 太夸张了吧."
    茧琳被我逗乐, 抬眼喘气, 有些忿忿道:"死锅炉, 你的贫血症也治好了, 等你怀孕就知道多痛苦了!!" 我闻言大喜, 晃悠着茧琳, 大叫道:"你有啦!!你有啦!! 那我有的做干妈啦!!" 蛾子白我一眼, 懒懒道:"还早呢, 才刚刚两个月." 说着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 问道:"凝璐, 就是瓜尔佳氏, 她现在怀胎七八个月了, 胤祥说让我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我哪里知道历史上这孩子叫什么啊, 所以叫你过来问问."
    我想一想, 答道:"十三的第一个儿子叫弘昌, 你起这个准没错了. 那瓜尔佳.凝璐身边那小女孩就是十三的第一个女儿吧, 不会也是你给起的名字吧, 以你的审美观, 那小丫头□□花还是翠花?" ""春你个头, 她叫琳琅, 是胤祥给她取的."茧琳望着远处玩耍的琳琅, 还有一旁和煦笑着的瓜尔佳氏, 笑意浅淡不及眼底.
    "和这么多女人生活在一起, 还要分享十三的宠爱, 做嫡福晋是个挺减肥的事情哈."我打趣茧琳, 丫鬟沏了茶送过来, 茧琳端起来, 轻抿一口, 满面的云淡风轻, 缓缓道:"惯了, 当初刚嫁给胤祥的时候, 我心里到底忘不了胤祯, 胤祥那时候也犯了执拗, 为了气我, 谁推荐的姑娘一律娶进门来做侧福晋庶福晋什么的, 还总当着我的面和那些女人亲近, 开始我心里是真的别扭, 后来, 慢慢理解了他的苦心, 也接受了他, 他是个好相公, 也是个好男人. 你看诸多皇子里面, 有哪个像他一样, 凡是娶进府里的女人就给个福晋的名分, 他是个负责的男人."
    我展颜一笑, 曼声道:"你过的幸福就好, 往后还有七个孩子指着你生的, 努力吧." 说话间, 茧琳又是一阵干呕, 脸色苍白, 怒道:"七个, 还不要了我的命!!" 丫鬟将香瓜切了片送来, 茧琳看着, 面如菜色, 抱怨道:"以前爱吃的东西, 现在看见就恶心的半死, 我的人生没乐趣了啊." 说着扬手招呼道:"凝璐姐姐, 带着琳琅, 过来吃香瓜吧." 瓜尔佳氏微微颔首, 拉着琳琅过来, 琳琅将毽子握在手里, 走过来乖乖坐下, 说一声:"谢额娘." 小琳琅才只有三岁, 却像个小大人一样拿起一片香瓜细嚼慢咽, 举止娴雅端庄. 小小的瓜子脸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如小鹿般机灵, 小小的鼻子, 小小的嘴, 雪白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 十分惹人怜爱.
    吃完一片香瓜, 小琳琅望着我腰间的一个蓝织金百蝶团福如意香囊出神, 我赶紧摘下来, 欲塞在小琳琅的手里, 笑问:"送给你好不好." 琳琅满脸欢喜, 却还是扬起脸征求着她额娘的意见, 瓜尔佳氏很是不安, 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我, 茧琳恍然大悟, 连忙道:"凝璐, 还没给你介绍呢, 这位是八福晋郭洛罗.月璃." 瓜尔佳氏赶紧向我福身, 却被我止住, 笑道:"不要客气, 我这个做姨娘过来, 也没有给琳琅准备什么礼物, 难得琳琅喜欢这香囊, 要是再跟我客气可就见外了." 瓜尔佳氏温婉的笑了, 说:"那凝璐就替琳琅谢谢月璃姐姐了." 琳琅接过香囊, 使劲嗅一嗅, 无限欢喜的跑开了, 凝璐也向着我和茧琳一福, 小碎步追上琳琅.
    "璃, 现在是康熙四十五年了." 茧琳望着渐行渐远的凝璐, 轻声说, 带着几分唏嘘.
    我会意, 微微点头, "是啊, 十年了, 我们穿越来, 整整十年了."
    "是啊." 茧琳收回眼神, 望着我, "有时候, 我都忘记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三百年后的生活, 反而像是黄粱一梦一样虚幻."
    我亦是充盈着感慨, "是啊, 以后, 我们还要在这里生活许多个十年."
    茧琳忽然眯了眼睛, 贼兮兮的笑道:"虽然我们现在总也见不到面, 不过我知道你和你们家老八很甜蜜哦." 一边说, 一边捉狭的指着我的脖颈间, 我抚上脖颈, 这才想起来脖子上满是欢爱过的淡紫痕迹, 不由得羞红了脸, 也指着茧琳的尚且平坦的小腹, 贼笑着说:"我哪里比的上你啊, 你肚子里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
    蓦地, 茧琳仿佛忽然想到什么, 脱口而出道:"璃儿, 胤祯...他...还好么?"
    她说完, 也有着一丝怅然失神, 出神地望着一丛紫堇花，夕阳的余辉应景地落在她的脸上，她的脸便被映成了朦胧的红色. "放心, 他很好." 我柔声道.
    "璃儿, 原来忘记一个人也是很难的." 她抬起眼...
    我思量半晌, 缓缓道:"茧儿.《东邪西毒》里的欧阳峰曾经说过：当一个人再也不能拥有的时候，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