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改

    允炆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有些底线，是他都不能触及的。
    允炆冲景清摇了摇头，示意他适可而止，不要再说了。
    景清虽然明白，却还是固执的说道：“叔夺侄位，如父占子妻；叔侄……”景清咬了咬下唇，终究还是把“**”两个字给吞进了肚子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再度直视朱棣愤怒的眼光，怒道，“尔背弃太祖遗命，背弃当初的约定，真正乃奸臣小人，自然人人得而诛之。”
    允炆喝道：“景清，别说了，不许再说了。”他说着，还是小心翼翼的去看朱棣，却见朱棣已经闭上了眼睛，可是额头上青筋已经爆出，想来是愤怒到了极点。
    允炆暗道不好。
    果真，朱棣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已经瞧不出愤怒的情绪，反而还笑了笑，冲着左右侍卫挥了挥手，又指着景清道：“把他……把他……”
    允炆唤了一声：“朱棣！”
    朱棣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继续说道：“把他给朕押下去，明日午时凌迟。”
    允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朱棣经历了这一场，情绪很不稳定，趴在允炆的肩上半晌都没有说话，允炆好说歹说，才安抚稳定他的情绪，让他能安安静静的去休息。
    待到他睡着的时候，允炆换了一身衣服，又偷偷的拿了朱棣的印信，去了扬州关押景清的大牢。
    一路畅通无阻。
    铁栏被打开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脆响。允炆几大步踏了进去，牢中空气不好，允炆蹙了一下眉头，适应了一会儿才看见景清蜷坐在一个角落中，听着有人进来了，才抬起头，目光依旧坚定清澈，就如当年在秦淮河边瞧见的那个自信满满的少年一般。
    允炆走到景清的面前，蹲下，质问道：“景清，你真傻。”
    景清笑着摇头道：“陛下，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这是一个人做人的骨气。”
    允炆固执道：“我曾经多少次对你说过，你要尽忠的对象不是我，不是一个人，而是这个国家，是整个大明，是天下的百姓。”
    景清看着允炆的眸子，笑着：“可是，在我眼中，陛下就是整个大明。”
    允炆楞了一下。
    景清身子向后一靠：“陛下，你还记得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允炆点头：“在秦淮河边上。”
    景清道：“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就选中了陛下。”
    允炆低下头，眼眶有一点红。他想起当初有人说景清偷书了，而景清使了那么一个小把戏，需要有一个人作证，他谁也没有挑，就直直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把书交到了他的手上。
    景清又道：“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认定了陛下，所以注定要为陛下尽忠。”
    允炆大吼道：“你傻了，呆了还是脑子进水了。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你说这有用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为一个人活着的，你有才华，更不应该这样浪费你的才华，然后跑来对我说什么要为我尽忠。景清，我不稀罕，我一点也不稀罕。”
    “可我稀罕！”景清打断了允炆的话，眸子直直的望进允炆的眸子中，有着一丝让允炆也害怕的情愫。景清艰难的抬起带了手铐的手，犹豫了半晌才覆上允炆的手背，叹气道，“陛下，我景清只想为你守得一方的太平，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允炆敛起眉头，喃喃道：“不应该是这样的。——景清，你听我说，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本来就不是朱允炆，我是……”
    “那又如何？”景清再一次果断的截了朱允炆的话，“我遇见的那个人是你，不是吗？”
    是反问句而不是疑问句。
    允炆动了动嘴唇，他知道他即便说不是，以景清的性子也断然是不会相信他的。他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道：“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我会给你带来这样的……”
    景清摇头道：“允炆，这不关你的事，跟你一点事都没有。”
    景清叹气道：“人活着总归要有一点信仰和追求，而这是我的选择罢了。”
    允炆为难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临到最后他不仅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还想着是不是要多给景清一点安慰，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去劝劝朱棣放了景清。可是，随即他否认了这个想法，他知道朱棣一定不会答应的，因为他太了解朱棣了。
    这次景清是触及了朱棣的底线。
    允炆又叹了一口气，索性与景清并肩坐在了一起。他侧头冲景清笑了笑，说道：“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景清点头：“我知道。”
    允炆错开手，和景清十指交扣：“是我的错，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不想做皇帝，才让朱棣去做的，他有能力有精力比我做的更好。”
    景清嘴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那你呢？”
    允炆耸肩道：“我只是想待在他身边。”见景清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允炆又慌忙的说道，“真的，只是想待在他的身边，至于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不在乎。”景清垂了一下眸子，允炆这才发现景清的睫毛很长，像振翅的蝴蝶一般。允炆不安的握紧景清的手，说道：“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景清侧头诧异的看着他。
    允炆却冲他一笑，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景清，我带你离开这里。”
    景清瞪大了眼睛，那一刻似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惊道：“你若是带我走，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允炆自信道：“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他边说边拉着景清出牢门，可是刚跨出就停下了脚步。
    朱棣带着一群侍卫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他还有他们相握在一起的手。
    允炆慌忙的松开景清，赶紧到了朱棣的面前，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杀景清，你答应过我不随便杀人的。”
    朱棣微微扭了一下头，半晌他扬起手，身后的侍卫都退了出去。而后，他才瞧着允炆，一字一句的问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么一个爱杀人的人吗？”
    允炆低下头不搭腔。
    朱棣拧着允炆的衣领，质问道：“你告诉我，我就是那么一个冷酷无情，喜欢杀人的人吗？”
    允炆红了眼睛，哽咽道：“可是，你绝对是饶不过景清的，对吗？”
    朱棣冷冷的说道：“他要杀我。”
    允炆争辩道：“可是，他并没有成功，不是吗？杀人未遂和杀人成功的刑法是不一样的。”
    景清道：“陛下，你别……”
    允炆回头喝道：“景清，你闭嘴。”
    允炆定定的看着朱棣道：“若是他今日杀了你，伤了你，不用你动手，我会亲手了结了他，让他给你偿命。”
    朱棣的声音更加的冰冷道：“正是因为他没有伤着我，所以你便这么护着他？”
    允炆道：“他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朱棣右手捏成拳头，狠狠的向允炆的脸上挥去，可是当快要触及到允炆的脸颊的时候，却硬生生的把拳给收了回去，那拳头带出来的风还是让允炆的脸一阵疼，继而疼痛蔓延到了心上，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朱棣松开了允炆的衣领，冷淡的说道：“允炆，你一直都是一个残忍的孩子。”
    允炆呆住了。
    他在朱棣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
    而朱棣从来没有对他失望过，一直以来都没有。
    他现在情愿朱棣骂他，打他，也不想在朱棣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情，这样让他很害怕。他无法想象，若是朱棣失望了，那么他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了。
    朱棣转身就走，甚至都没有在允炆的身上多留恋一会儿。
    允炆想叫住他，想上前去拥抱他，可是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发出任何一个音，手只是抬起来了一点最后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尾音落下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景清的身边，拉住景清的手，急切道：“趁他还没有改变主意的时候，咱们赶紧走。”
    景清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要离开？”
    允炆垂下眸子，轻声道：“等你安全了，我就回来。”说完，也顾不得景清想什么，抓住景清的手，拿着印信一路狂奔出了大牢。
第八章逃亡（下）
  景清躬着身子去拨弄篝火，火光映亮了他的脸，眼底有着淡淡的疲惫。
  允炆抱着膝盖准备小眠一会儿，赶了一夜的路，他还是有些累了，许是这么些年娇生惯养着的，竟然连景清的体力都赶不上了。他打了一个哈欠，侧头瞧景清，却无意间看见一只老鼠从景清的脚底下溜过，而景清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甚至还拿着一根木棍去敲打老鼠。
  景清道：“你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