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15 〇九 中


我走回去,看到有巡夜的侍女,于是上前问大师伯在哪里。
    她呆板地回答我,我心底很平静所以对她那一脸僵尸一样的漠然也忘了说句什么。然后我很顺利地找到了我大师伯的书房。
    那书房是众多黑洞洞的房子中唯一亮着的地方,十分的好认。我走进去,看见他正在下棋。
    又不是在下棋,他在发愣,手定在棋盘上久久都没有动。
    我还算有礼貌地在门上磕了两下,提醒提醒他。
    他这才从神游天外中回来了。看见我,竟然在眼里露出一闪而过的喜悦。
    不错,是喜悦,他看见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一个极美得男子看见你十分的高兴,而这个男子又是冷若冰霜谪仙一样的人物,对除你以外的其他人都不多看一眼,我想不管是谁遇见这样的情况都会十分的高兴吧。
    “是子夜?过来坐下吧。”他显然想用很和气的语气和我说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僵硬的表情做得太多了,反而显得不太自然。
    我不客气地坐下了。想了半天,用了一句很无用的话来做开场白:“你是我娘的大师兄?”
    “是。”他点头。
    他这样的有礼貌让我有点无所适从,叹了口气,说:“我怎么忽然之间冒出了这么多的师姑师伯的,真是搞不懂什么江湖了。”
    他俊秀的眉毛一动,说:“难道你不信?”
    我连忙摇头。
    他于是向我解释道:“我的确是你娘的大师兄无疑。当年日晚山庄还不叫日晚山庄的时候,这里一共有六名弟子。第一个便是我,然后依次是岑星暗、阮月暝、你娘、苏宿隐、莫晓迟。”
    我点头道:“我见过那个阮师姑了,她是岑颐的娘,长得好漂亮。”
    大师伯没有作出回应,我又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剩下的两位师叔师姑?”
    大师伯的身体忽然凛了一下,他顿了顿,说:“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想想又问他我娘如何。岑师伯一路上根本没有说过我娘的好话,只是拼命地给我讲我娘小时候的糗事。虽然很有趣,但是我当然想知道得更多。
    大师伯看着窗外有点入神,实话说那窗外黑洞洞的一片根本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看什么。
    他缓缓回答道:“你娘……是我们六人中最聪明的,她不光在武学上天赋迥异,也十分的努力。要不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其实,坐上这庄主之位的应该是她。”接着他看着我,认真地说,“江湖上那群无知莽夫,不过是因为你娘杀了几个多事的人,手段狠辣了一点,就把你娘捏造成什么妖女。她又不屑于同人解释,便这样一直被人误会。实际上,她不过就是一个脾气倔强了一点的小姑娘,而且,心肠又那么软……”
    我有点动容了。我的娘亲,要是知道这么多人记得她,恐怕也会觉得很高兴吧。
    我讪笑了一声:“岑师伯是江南首富,阮师姑是千金堂的堂主,大师伯你又是日晚山庄的庄主,再加上我娘这个鼎鼎有名的妖女,我家的亲戚果然都很厉害。”
    听到我说这种话,他显然先是被震住了,愣了半响,才连说:“好好好!果然不愧是天微的女儿,果然有见识。你想得好,不必和那群凡夫俗子一般见识,我们日晚山庄的人就该是这样的……”
    我觉得我的大师伯有点太激动了。于是很郑重地告诉他:“不要乱说。我娘是这里的弟子,可是我不是……”
    “怎么不是!”他立刻打断我,“只要我想,你可以立刻就拜我为师,成为日晚山庄唯一的弟子!”
    我觉得有点头疼。我不是猜不到这日晚山庄的弟子身份的金贵,光是知道这是连那个岑颐也小心翼翼地候着的位子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我当时脑子很清醒。我一个渔家女,出来找自己的娘亲,然后一夜飞升成了武林盟主的女儿,现在还来一个“日晚公子唯一的弟子”。我就是普普通通的十七岁的小姑娘一个,这么多会吓坏我的。
    我没有多想,立刻说:“免了。”
    日晚公子有点吃惊,问我:“为什么?”
    我当然不能说我不想和岑颐争什么的话,我于是立刻转开话题。指着棋案说:“我们来一盘吧!”
    日晚公子倒是一点都不嫌弃我,立刻把棋案上的棋子收拾清楚,扬手问我:“让你四子,可足够了。”
    我切了一声,说:“不要。公平起见,我不要你让子。”
    说着我装模作样地抓了一把黑子,问他:“猜先!”
    他笑了一下。
    明明是个男子,可是他笑起来,真是有一种倾国倾城的味道。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立刻有点羞涩了,催他快点。
    结果是我执黑先行。我落了一个小目,然后严肃地对他说:“大师伯,要是我赢了,你记得要放了欧阳心。”
    大师伯抬头,看着我问道:“你这是为他而下?为何?”
    我用一种家门不幸地口吻说:“我本来是懒得理他的,但是他怎么说也是我哥哥。”
    看到冷面大师伯露出这样惊愕的表情实在是一件极有成就感的事。他问:“你爹难道是欧阳颂?”
    我点点头。
    大师伯仰头扶住额,嘴里还喃喃说:“不可能不可能……日晚你肯定是人老了耳聋眼花而已……”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发生了这世界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我有点气闷地问:“我爹又没有缺胳膊断腿,你干嘛这样。”
    大师伯垂下手,直直地看着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了然。然后他又看了好半天,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然后笃定地说:“我只是不知道天微有个女儿,所以有点吃惊。”
    我很像无知少女吗?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不算是。不过问他,这个坏脾气的大师伯肯定不会多说的。于是我只是用力地敲桌子,说:“下棋!”
    我强撑了一炷香……
    不用怀疑,只有一炷香时间。那样的惨烈,我都不忍心去数目了。果然啊果然,天下第一就是不一样。
    大师伯看这全盘,嘴角微微地带着一点笑,他意味深长地说:“子夜你初学,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不错。”
    我冷笑:“这样还叫不错。”强烈地表示我不领他的情。
    大师伯抬眼看了我一下,又说:“你认为这还不够?你要知道,这世上,曾胜过我的仅仅只有三人。”
    我当然要问了。然后大师伯回答:“除了我们师傅,就只有你娘和岑星暗。”
    我当时被震惊了。有我娘我还没有多么吃惊,可是那个一把年纪了还吊儿郎当没有一点矜持的岑师伯,竟然也曾经赢过天下第一的大师伯?
    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我的这个大师伯却已经在告诉我这是怎样一回事了。
    “当年你娘下山。照日晚山庄的门规,她要胜过师傅才能全身而退。她可以找人相助,所以她选了我和岑星暗。可是……”他苦笑一声,“当时三局两胜,输的,便是我的那一局。”
    我看着他的样子,总觉得他说得太简单了一点,也没有把话说完。我摆出很看破的样子,说:“我都不明白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了。”
    “其实,从来没有人真正了解过她。”他说。
    大师伯陷入回忆中的样子看起来很失落。我有点不忍心打扰。这个时候,外面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我的心噔地跳了一下:岑颐应该没有这样没用吧,才多久,就这样被抓住了?
    那个人进来先规规矩矩行了礼,禀报道:“庄主,有人闯进山了。”
    我猜这应该是很严重的事,可是这两主仆看起来太冷静,我都不能说什么了。
    “抓住了吗?”
    “他中了林子里的机关,已经被抓住了。不过庄主,他的武功极高,并且……属下未能看出他武功的来历。”
    大师伯显得有点兴趣,说:“都好多年没有来过外人了,倒是都凑到了今年。子夜,你回房休息。”
    大师伯起身,看样子是要去看看那个闯进来的人。
    我急忙跟上,说:“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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