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16 〇九 下


大师伯一点也不小气,他要我乖乖地在他身后呆着。我连连点头。
    我们一直走到前院的空地上,只见好几个侍女围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那个男子穿的衣服颜色太深,都能和夜色融在一起了。
    我走近了,借了她们手上灯笼的光,看到了那个年轻男人俊削的侧脸。于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子夜认识他?”
    我点点头,说:“他说他叫越歌。”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而已。
    大师伯饶有兴趣地看着越歌,问站在他身后的我:“那你说这个人是留,还是不留?”
    不留,就是说他可以死了;留的话,大概是说可以把放在日晚山庄里——像欧阳心一样,囚禁一辈子。其实要我来说这样和死一样难受。
    我还是说实话:“他不是坏人。那个杀了于老头的坏人想要抓我的时候是他救了我,他一路上也没有欺负过我。”我算是在说实话吗?虽然我老说他欺负人,其实他还真没有怎么欺负我。
    越歌转过头,还是那张冷冰冰的脸,眼神也依旧很有不驯的味道。听见我为他讲话,他也没有任何感恩图报的样子,嘴抿成一条线,好像天生就不会说话一样。
    好歹和他混了几天,我就知道会这样。
    大师伯看了他好久,问:“越歌?你是什么人?”
    越歌真是不识时务,大师伯都这样问他了,他还是什么话都不说。
    我看着大师伯越皱越紧的眉头,心想要是大师伯认为他也是那群想要觊觎我娘手中的什么鎏羽天书的人的其中一个,恐怕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我给他使眼色,他无视。终于我也只能放弃:好了你去死吧,我欧阳子夜已经尽力了。
    大概是大师伯在考虑要用怎样可怕的手段弄死他的时候。我的大师伯忽然不动了。
    就是一动也不动,好像在集中注意力感觉什么。末了,他咬牙,叫了一声:“岑星暗!”
    这三个字咬得低沉,我怀疑在一丈远处的人都根本没有可能听见,但是,就在他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我的岑师伯从天而降,以一种十分风流倜傥的架势从天而降,落到我们面前。
    他摇开折扇,笑吟吟地问:“大师兄有何贵干?”
    大师伯有被他逼疯的前兆:“密道的门与山庄主楼的石磬相连,旁人是听不到这声音,可是我能听见!岑星暗!这密道是只能日晚山庄的弟子才能知道的秘密,连父母妻儿也不能相告,你违反门规,是要让我把你的朱笺收回来吗!?”
    岑师伯笑得没心没肺,可是好像,又有一点悲哀的味道:“大师兄,你现在是不会明白的,等你有了女儿,大约便能知道了。”
    大师伯捏紧了拳,苦笑两声也不去直视岑师伯:“星暗,我本不想同门相残,你这是要逼我?”
    我叹气。我这个只知道事情片羽的人,最好不要插手他们。所以我很识趣地退后了一步。心里还想不知道我的这个传说中武功与棋术天下第一的大师伯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
    侍女捧了剑上来。不夸张地说,当大师伯拔出剑的时候,我就感到了一阵冷风扑了过来。都这样了,那剑肯定相当的厉害。
    岑师伯退了一步,笑说:“连这家伙一带出来了,看来你是动真格了。”边说着也拿着他金亮亮的折扇摆了个架势。
    他们两个就这样打起来了。
    岑师伯手上的看来其实明明就只是一把普通的折扇,但是在大师伯那柄寒光凛凛的宝剑下面,竟然一点都不见损坏。他还亮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他们过招的动作都极快,大师伯不用说了,岑师伯平时看起来没个正经,可是他的武功真的出人意料地好。他二人招式的动作也极好看,以至于我觉得这看起来不像是比武,倒像是比舞。
    很多我都看不懂,不过看出他们两个都是绝顶高手。
    随着他们杀气渐浓,他们的周围,被划出了一个看不见的圆圈,没有人敢进去。要是有谁傻傻地过去了,大概要被他们的内力撕成碎片。
    出身同门,相识几十年,这两个人连对方下一招要出什么都一清二楚,最后这两个人干脆就在那个圈子里面斗起内力来了。
    这种斗法一旦开始,恐怕就不知道多久才能结束了。
    我做好等大半个晚上的准备,冷不防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不知道哪里一只大手,把我一拽,拉出好远。
    我看着他张大嘴,半天才能说出两个字:“……骗子!”
    越歌当然肯定无疑是个大骗子!他根本没有被抓住,就算是我阅历浅薄也是能看出来的,他根本就是伪装成中了陷阱,然后骗大师伯的那些手下带他进来。现在他趁人之危。
    我看周围,果然,看别人打架太入神,他什么时候把侍女姐姐们都放倒了我也不知道。
    “子夜姑娘,跟我来。”
    越歌其实没有在我面前做过坏事,反而曾经救过我,但是我真的有点怕他。我退了几步,眼神往我的两个师伯那边溜过去。
    越歌很不留情地让我的希望破灭了:“他二人斗内力正在紧要关头,已经受不了功了。要是强行分开,恐怕他们两个都要被内力反弹所伤。你应该猜得到该会有多严重。”
    我咬牙咬了半天,又只说了两个字:“卑鄙!”
    这个越歌,人模狗样的,本来还以为是个好孩子,我还为他求情了,可是他这个忘恩负义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小人!我发誓下次见到他一定要绕道走。
    亏我这样有感情地说他卑鄙,他竟然当做没听到。一手挟住我,就把我往外拖。
    我当时以为自己真的要跟着他走了。可是接下来发生的,让我一点也没有料到。我活了十七年,就从来没有这样的惊喜过。
    岑师伯和大师伯用余光看见我被越歌拖走,他们二人,没有谁先,而是很有默契,不约而同地立刻收功。
    在他们二人的杀气分开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听见那由于太过迅猛的力量击中他们身体的声音。我猜一定很痛。
    可是这两个人没有一点犹豫,撤回内力后没有片刻迟疑,就向我和越歌冲了过来。
    越歌肯定也是没有想到,被岑师伯和大师伯同时击中。
    这两掌肯定不算是岑师伯和大师伯的全力,可是力量也不小了,越歌被击飞出去,当时就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我的这两个师伯自己都还在喘息,也不知道手上有多重,可是回头第一件事,竟然是异口同声地问我:“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是他们两个。
    可是这一切都还没有完。
    越歌又站了起来。这三个人都很奇怪,明明这个时候应该都不好受吧,可是一个个都板着一张脸,好像根本没有多少知觉。
    越歌这次,充分地告诉了我他是个多么奇怪的人。
    他不过二十多岁,肯定不是我两位师伯的对手,如今,大家都重伤,也是没有赢的可能的。可是他还是站起来。不管别人,只看着我,像是要对我说一定要带我走。
    然后,他当然是被我的两位师伯再一次打倒在地上。两位师伯都没有下狠手,但是他不知道领情,还是再一次站了起来。
    接着,又站起来一次。
    我倒是想问他,我有没有求他,他为什么总是想着要带我走。我知道他不是那种想要什么世上第一的武功秘籍的人。所以,至少也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连受数掌,他的衣襟都被吐出的血染成了黑色。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次,岑师伯已经累了,他无奈地看着他,喘着气说:“你真是……比我当年还疯癫……”
    他没有表情,也不说话。我已经放弃听他解释的想法了。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甚至连他的身份都不知道,可是我心软了。
    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总之,我就是心软了!
    “大师伯、岑师伯,饶了他吧,我还想他些话。”
    我刚说完这话,越歌就很应时地昏倒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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